刹那間周圍環境劇變,腳下地面突然龜裂成細沙,陰風裹着鏽蝕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謝婼踉跄後退半步,掌心抵住冰冷的牆面,黏膩觸感順着脊椎爬上後頸。方才還在面前是穆言和宋清沄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鉛筆畫,連殘影都不曾留下。
鐵鍊拖拽聲自四面八方湧來,像無數蜈蚣在啃噬她的耳膜。
“終于見面了——”沙啞的嗓音黏着在鎖鍊撞擊聲裡,謝婼猛然轉身,灰塵簌簌落在肩頭。
于墨歪斜着脖頸,鐵環将鎖骨磨出森白骨茬,暗紅血痂随着她癫狂的笑聲片片剝落,“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謝婼。”
她吐出這兩個字時喉間泛起鐵鏽味,拉扯感是從靈魂深處傳來的,指尖無意識掐進掌心,疼痛讓她勉強保持清醒。
對方皲裂的唇瓣突然綻開詭異弧度,渾濁眼白裡血絲如蛛網蔓延,枯枝般的手指正将某種粘稠液體塗抹在鎖鍊上,暗紅沿着鐵鏽紋路蜿蜒成符咒。
“好哦,”于墨低下頭繼續寫着什麼,謝婼緩緩向她的位置挪動。
四肢上的鎖鍊沉重地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這讓于墨的動作有些遲緩。
“你在幹什麼?”
“你不好奇我是誰嗎?”
“那你是誰。”
于墨仿佛沉溺在某種美好的想象中,露出一個甜膩的微笑:“我是這個世界的造物主,也是這個世界的囚徒,現在,新世界馬上就要到來了。”
當血氣如毒蛇鑽進瞳孔的瞬間,謝婼聽見自己骨骼錯位的脆響。無數記憶碎片像打翻的棱鏡刺入腦海,晦澀的血霧已化作千萬隻手掌,将她拖向記憶的深淵。
“要去更遠的地方了,我一定會搏出一個新天地。”
女人傷痕累累的手指還帶着鐵鏽味,半粒涅槃丹在她喉間灼出猩甜。
“母親,再見……”
女人背着長刀的身影消失在天際。
“靠給别人當小妾換來的機緣……”
“賤人,滾……”
十二歲的謝婼跪坐在焦土裡,搶回來沾血的防護罩,然後将碎骨埋進尚有餘溫的灰燼。
記憶開始加速流淌。
破廟漏雨的屋檐下,她與瘸腿的黃狗分食半塊黴餅。
為争奪一顆滿是雜質的丹藥,有人将匕首捅進她腰側時,少女死死咬住對方脖頸,直到溫熱血漿浸透齒縫。
十年苦修,終于大比第一。
百年化神,而後根骨盡毀,道心破碎。
全是那些最難堪的記憶。
這些畫面此刻懸浮在虛空中,像被釘在琥珀裡的毒蟲,每一道傷疤都在叫嚣着疼痛。
“你錯把磨刀石當作軟肋了。”謝婼一劍劃破虛空,終于看到更深處被隐藏的回憶。
那是于墨的記憶,但不全是,她曾經還是宋清瀾生母,明霁的母親,是花園裡被埋葬的少女,所有身份的記憶全都壓上她的靈魂,所以在她的記憶中,很長一段時間内,她都處于混沌的痛苦中,直到她第二次附身到這局身體。
是的,她曾經兩次重演這個角色,其中的差别在于,第一次她沒有遇到還是個嬰兒的宋清沄,所以當劇情出現偏差時,她主動調換了兩個孩子。
“006,去查查這個世界的存檔,為什麼她可以回檔這麼多次,誰最開始負責的這個世界。”
她默默将到處惹事的世界編輯部又記上一筆,這麼大的纰漏,到時候又要勸退一批人。
當于墨的回憶進展到被喪心病狂的宋家放血的時候,謝婼眼前突然一片漆黑,緊接着是碎片化的記憶閃過。
“爸爸不要打我,不要打媽媽……”
…………
突然有溫熱的液體濺上眼皮,透過染血睫毛她看見癫狂的中年男子倒在血泊中抽搐。
…………
年輕的男孩朝她伸出手:“我們私奔吧,逃離這個家——”
“要你有什麼用……”
被泡的浮腫的男人躺在停屍間,幹瘦粗糙的手幫他整理衣物,然後拉起白布覆蓋面容可怖的屍體。
…………
地裂聲比雷聲更早撕開天幕,記憶漩渦裡聽見直升機轟鳴和小孩的哭喊,血色閃電将人群剪成扭曲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