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方睨他一眼,将秋風與他一齊抛在身後,即使穿着厚重的婚服也依舊快步如飛,到達了休憩的房間之中。
沈昀昭落後她一步邁入房間,一進去,便迅速回身,雙手用力将房門關得嚴嚴實實。
意識到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不妥,為了兩人的聲譽着想,他動作麻利地将屋内的窗子大大敞開。
沈昀昭的手指還搭在窗沿上,微微泛白,眼神有些遊移,不敢去看房間裡晴方的身影。
他此前從未與除小晴以外的女子生出如此羁絆,更未曾有過如此做賊心虛之感。
晴方率先開口,眉頭緊蹙,看得出心情不佳,“沈少将軍,如今進了這屋子,該是可以好好說道說道了吧?”
在她眼中,沈昀昭自是一諾千金,從未有過如此違約的時候。所以,當意識到她很有可能被欺騙時,她當然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憤然。
沈昀昭垂首,良久都未曾開口言語。搭在窗邊的指尖微微發着顫,見晴方發話,也隻敢用餘光去瞥那站在燈火之旁的生氣身影。
久久都沒能聽見對方的解釋,晴方更是氣急,高聲揚道:“怎麼,沈少将軍這是啞巴了不成?”
接着便忽的轉過身,将銳利目光掃向對方。在沈昀昭看來,這目光猶如戰場之上的千軍萬馬,叫他招架不得。
可他如今必須給她一個解釋。
“殿下。”他的聲音緩緩傳來,他似乎才終于鼓起勇氣将目光正視于晴方。
這一句話了,又再是無話。
晴方皺眉,抱臂不耐開口道:“沈少将軍喚我一聲便隻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個啞巴?”
“不。”沈昀昭連忙解釋,但是很快便又垂首。他心中糾纏,這二十三年人生來,從未有過如此棘手之事。
他自是個一言九鼎,絕不輕易出爾反爾之人。看着少女澄澈的雙眼,他竟是有幾分感受到從前在小晴那才有的慌忙之感。
難道小晴對他的影響竟然深刻至此,就算隻是短暫的與一隻孤魂野鬼交流,他都能感受到她的氣息,深陷其中嗎?
“那是什麼?”晴方下意識問,目光移向那月光之下,高高束起的張揚發絲。
窗外秋風魚貫而入,不僅飛起沈昀昭的發,還攪亂了晴方被梳得一絲不苟的青絲。
終于,在一片風和寂靜之中,沈昀昭出聲:“對不起......我可能,要失約了。”
雖然得到那個意料之中的答案,晴方卻還是無法接受,她垂下的手緩緩攥緊。從前,她還沒有感受過匈奴的可怕,卻已經不願深入那虎狼之地。
如今,她親眼見證了赤奇的蠻橫無理,更是不願意深陷那牢籠。
再加上,她原本滿心滿眼的以為,自己既然與沈昀昭已經約定,那當然是失無可失,隻要走走過場便好。
沈昀昭默默注視着她臉上的表情。晴方雖然面部肌肉并沒有什麼大的動作,緊攥衣角的微顫手指卻暴露出來她并不平靜。
“是因為陛下說了什麼嗎?”晴方無力發問。
她其實能夠猜到幾分。康帝既然是打定主意要衰減沈家的勢力,當然不可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這個即将遠嫁敵國勢力的公主與沈昀昭成為在一條繩上的螞蚱。
沈昀昭頓了頓,緩緩颔首,吐出氣息,“是。”
漆黑的眼眸中燈火中倒映出錦繡繁麗的嫁衣下憔悴的少女面容,他偏頭不忍道:“陛下他拿沈家上下作威脅,如今我已經沒有退路。”
晴方苦笑着勾起唇角,她雖然能夠理解,卻還是心中痛苦。
她的目光落在沈昀昭此刻不敢朝向自己的側臉,往昔的記憶不合時宜地翻湧而來。
那時,她不過豆蔻年華,便因少有一次的出門而顯露的出衆容貌引得一位侯爺世子側目。那世子甚至在衆目睽睽之下大言不慚道,待她及笄,便要娶她入門。
那侯爺在當時權勢滔天,其世子更是深得他的喜愛,隻要世子想要的東西,就算是在皇宮也是能得來的。
她怕極了,瑟縮地躲在将軍府,從此再也不敢出門。
那時的沈昀昭是如何做的?
在權貴宴席上知道了此事後,便執刀上門,不知運用了什麼樣的方法,竟叫那世子斷了念想,并且在衆人面前向晴方道歉。
哪怕日後,沈家軍隊經此一事被那侯爺時時針對,沈昀昭也沒有半分後悔。
晴方隻記得,她蹲在被拉起簾子暗無天日的閨房内,隻能抱着膝蓋,放任淚水肆意橫流。
哭到恍惚間,她下意識擡首,朦胧淚光中,隻見沈昀昭正輕柔地伸出手,用指腹一點點将她的淚水拭去 ,動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
他一字一句,堅定保證:“小晴,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你不想做的事纏上你。”
冰涼的臉頰被塗污的溫熱包圍,目之所向隻有他柔和的目光,“哪怕這代價再大,要了我的命,我也在所不惜。”
回到現實,晴方恍惚神色望着如今那已經截然不同的沈昀昭,她似是自嘲般開口:“哥哥,你曾經答應小晴的,要護她一生一世,可還作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