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李翊想說的是“今天的事情，真的很抱歉”。他當時猶豫了一會，是在想要不要說這句話，畢竟這不是什麼很愉快的事。雖然今天他在微信裡已經道過歉了，但他總感覺有點欠妥，盡管把這件事情快速翻篇對他們來說是最好的。

但他沒想到賀逾襄會接自己的話，而且接的話還是自己意料之外的。

“你……”

李翊聽到這句話不知道要說什麼。頓了頓垂下眼，長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出他此刻什麼情緒。過了一會兒他又擡起頭看着賀逾襄的眼睛，聲音很輕：“還是回去吧。一樓隻有一個房間，二樓的客房也很久沒有收拾了。我平常上不去，估計現在灰塵很大了，你就算留下來，也沒有地方睡。”

受傷的前兩年他請了護工照顧自己，同樣也請了家政阿姨來幫他打掃家務。但第三年開始他已經基本上能照顧自己之後就把護工和家政阿姨都辭退了。這樣算來二樓也有一年多沒打掃了，肯定幹淨不到哪裡去。

賀逾襄的回答有些随意，好像不覺得有什麼：“我可以收拾。”

李翊剛剛其實在很委婉地拒絕他，但賀逾襄似乎聽不出一點他的言外之意。于是李翊停了一會，還是直截了當地問：“為什麼今天想睡在這裡？”

“你身體方便嗎？能照顧得好自己嗎？萬一你今天傷口又疼起來怎麼辦？”

賀逾襄語氣冷淡，反問。

李翊覺得他比那些在市場買菜時對他問這問那的婆婆還要啰嗦，他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一口溫水，語氣同樣冷淡：“不用你管。”

賀逾襄冷靜地告訴他：“我隻是在保持職業素養，你是我的患者，我有必要保證你的安全與健康。醫生照顧患者，很奇怪嗎？”

賀逾襄講出這句話時自己都覺得自己在胡扯，但他偏裝做一副臉不紅心不跳的樣子，有點認真地看着李翊。

“從來沒有聽說過醫生的職務還包括在患者家留宿。”李翊淡淡揶揄道，又說：“賀逾襄，你沒有必要對我這麼好，這不是你的責任。你也沒有必要認為照顧我是你的義務，我怎麼樣說到底和你沒有關系。三年前我和你說的話沒有開玩笑，我現在來找你讓你給我治病隻是像一個普通患者尋醫一樣，不是我對自己三年前說的話反悔了。”

賀逾襄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李翊看着他一副沒有什麼所謂的樣子，又聽見他嘴裡吐出三個字，語氣淡淡：“我樂意。”

李翊：“……”

少爺不愧是少爺，說話做事全憑自己的心意。

“李翊。”

賀逾襄忽然叫了他一聲：“是在趕我走嗎？”

賀逾襄很認真地發問，語氣也放得溫和了一些：“如果确實不想我留下，你可以直接告訴我，我吃完飯後就會立刻離開。要是我剛才的行為有冒犯到你，請你原諒我。”

然後他說：“李翊，不要和我生氣。”

李翊不知道他這套說話方式什麼時候學的，又是和誰學的。但看着他的那張臉，心又軟下來，隻覺得他此刻的樣子有點可憐，于是不再看他，低頭吃飯，感覺有點頭疼：“你要留就留吧。”

綠茶計對别人沒用，對李翊很有用。

賀逾襄不是很明顯地挑起嘴角，終于承認自己那天讓齊峥上網搜索給他發的“讓男人心軟的一百種話術”确實有點用。

更何況，李翊本來就是一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飯吃完，賀逾襄攔住李翊，把碗筷收拾好，準備拿到廚房洗碗。李翊壓根都不知道他會不會洗碗，在他的印象裡，賀逾襄從小就被嬌生慣養，也從來沒有踏入過廚房半步。他覺得賀逾襄就是單純在逞能。他看着賀逾襄進了廚房，終是有些不放心，也開着輪椅進去。

“洗幾個碗而已，哪裡需要放這麼多洗潔精？”

李翊皺着眉看着他洗碗，一面評價，一面又覺得他很浪費。雖然現在的他已經不再缺錢，但從小到大生活的艱難已經讓他形成了一種勤儉節約的習慣。他看着賀逾襄生疏地洗碗，猜測他應該是第一次洗碗，甚至應該說是他第一次幹家務活。

賀逾襄聽見這句話時轉過頭來看他一眼，很認真地說：“不放洗潔精，怎麼洗得幹淨？”

李翊沒接話，看着他從洗手池裡撈出一個碗，濾了一下水，放在了流理台上。他拿起來看了一眼，潔癖又犯了：“碗底沒洗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