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端雨無所謂地說。

“這三年裡，大家都很想你。”

宋端雨坐了一會，忽然道：“如果你沒受傷的話，現在應該又能立下很多功了。局裡托我給你帶話，讓你在家裡好好休養，照顧好自己，等哪一天大家有空的話，會來看你的。”

李翊沒有回複他，隻是垂下眼，好像在想着什麼：“這三年裡，我還是沒有辦法忘記那一天，這麼多年過去，我隻覺得對不起他們，為什麼當時是四個人去，卻隻有我一個人活着回來。”

“不要這麼想。”

宋端雨當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事情，于是道：“李翊，你應該想的是，他們的犧牲是有價值的，當時你們四人完成了這個任務，為我們打擊毒販的工作做出了很大貢獻。如果他們現在還活着，知道了這些事，也肯定會覺得自己的犧牲是值得的。李翊，既然是從警，那肯定就要做好随時犧牲的準備，如果能夠為我們的國家安全做出一點貢獻，那所有的付出都沒有一點可惜的。”

“我們那麼年輕，有的是力量，為國出力是我們的職責。他們是為正義犧牲的，你怎麼會覺得可惜呢。世界上有那麼多正義的力量，總有一天能抵擋住所有惡勢力。”宋端雨說：“而且那一天，就算犧牲的人是你，我相信你也不會希望我們覺得可惜。”

李翊說是。

宋端雨看了一眼李翊的雙腿，覺得實在是過于細瘦。李翊本來就瘦，再加上肌肉萎縮更沒什麼肉了。于是問他：“複健是不是去得比較少？”

“挺經常去的。”

李翊說：“整天在家閑着，也不知道幹什麼，複健隻要狀态好時都會去。但是肌肉萎縮遏制不了，難免的。”

“做康複要很多錢吧。你的錢夠用嗎？如果實在需要錢的話，可以随時向我要，不用和我客氣，也不需要還我。”宋端雨說：“我前段日子，聽别人說你給孤兒院和災區捐了款，現在你手頭裡還剩多少？實在有困難的話，不用拘謹，随便和我要。”

“夠用的。每月有殘疾金補貼，以前還攢了一些錢，足夠生活的。”李翊說：“也沒捐多少，十萬吧。”

李翊抹了個零，這些年來，他每年都會給曾經自己待過的孤兒院或者一些災區捐款，這些錢仔細算算全部加起來，也有上百萬了。他自己現在留的存款都沒有捐出去的多。

“你呀。”

宋端雨覺得有點無奈，歎了口氣。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然後宋端雨站起身看了一眼表，笑着說：“時間不早了，你照顧好自己，那我就先走了。”

李翊笑了笑：“嗯，那我不送了。”

－

賀逾襄回來的時候，看見李翊已經做好了一桌飯菜，正坐着等着他回來。他覺得李翊今天的狀态好像有一點奇怪，吃飯的時候他沒有聽見李翊說過一句話，好像一直在思索着什麼。

李翊忍不住想起今天問宋端雨的問題：如果一個人，忽然開始特别依賴另一個人，也開始時刻在意他的舉動，同時也感覺到自己被需要了，對他的态度也沒有從前那麼冷漠了。是因為什麼？是渴望得到他的心疼嗎？

然後宋端雨笑起來，對他說。你說的那哪裡是心疼？那叫愛。

李翊垂下眼，輕聲問。

那像我這樣的人，也配得到愛嗎？

宋端雨說，李翊，别總那麼妄自菲薄。在意你的人，可以忽視你的所有缺陷。愛你的人，也不會在意你的所有不堪。如果有人愛你，你就大大方方地去接受，沒有什麼好自卑的。

那如果是不希望他因為自己而連累受苦呢？這樣的話，還有必要相愛嗎？李翊心想，沒有回話。

隻說，給我一點時間想想吧。

他需要一點時間。

賀逾襄這些天裡，因為他而整日整夜地沒有休息好，看起來都疲憊了不少，李翊對他的感情，愧疚終究大于了愛。整個下午，他好像終于想清楚，他所希望的，是賀逾襄能越過越好，擁有一段真正屬于他的幸福的人生，而不是因為自己被拖累着。

他愛賀逾襄，所以希望他過得更好。

所以李翊沉默了良久，輕聲開口道：“明天的話，就不要來了吧。手術過後，我會重新請護工，你繼續過你的生活，就不要每天那麼辛苦地照顧我了。”

然後他說。賀逾襄，照顧我這麼多天，辛苦你了。

說出這些話時心髒疼，抽着疼。

賀逾襄擡起頭看他一眼，像是想要說些什麼。後來想，算了，不說了，隻當他在鬧脾氣好了。

所以他沉默了一會，低聲說：“好。”

其實心髒要碎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