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說我隻認死理,不懂變通,可我隻想自己細細地感受,再慢慢地分辨是非道理。”徵羽認真道。
公主若有所思,注視着她說:“你我相識多年,我從未覺得不懂變通在你身上是件完全不好的事,你向來有你的堅持,這也是堂堂靖海軍徵副都統的可貴之處。”
她一聽,揚起嘴角,公主又道:“但是在櫻桃和枇杷這件事上,你不用想那麼多,隻要聽我的就好,因為我說的就是對的。”
“什麼啊!”
“因為我說的就是對的。”公主又重複了一遍。
“你說什麼?”徵羽故意問道。
“因為,本公主說的就是對的。”公主故意放慢語速。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接茬,說着說着,一同笑起來。
吃了一陣,公主嫌寝殿悶熱,便與徵羽将陳放水果湯品的小桌台搬出寝殿,放在院子中央,賞起月亮。
“你說,海上的月亮也和陸地上的一樣嗎?”公主托腮問道。
“海上的月亮比陸地上的要更大、更亮一些,就好像,離得更近一些。”徵羽凝視着高挂在天上的圓月,仔細回憶起那些在海上征戰的夜晚,然後認真答道。
“徵羽,我也想出海。”公主喃喃道。
“不行啊公主,外面有很多海寇,海上太危險了。”
“可是徵羽,你聽說過雪海仙境嗎?我想去尋那個地方。”
她愣了愣,轉頭看向公主:“雪什麼?”
“我給你看樣東西。”
公主帶徵羽來到書房,取出一本書,翻開夾着翎羽的那一頁,指給她看:
“東海之中,甯之西南,有奇鄉異土,終年落雪而擁四季。其迹難尋,秘術隐之,其途兇險,靈蛇守之,若幸甚得見,則日落又起,天降大雪,落英相引,是為雪海仙境。”
“這是什麼書?”徵羽摸不着頭腦。
公主合上書本,封面上模模糊糊浮着“海圖異志”四個大字,看樣子已很有年代。
徵羽輕輕接過書,小心翼翼地翻閱着,翻到方才那頁時,她在書縫中發現了異樣:“這一頁好奇怪,紙張不同,字迹也不同,怎麼感覺像是粘上去的?難不成是後來添的?”
公主湊過來道:“我看的時候也發現了,這本古書的紙張很破,唯有這一頁稍稍新一點,字迹有模仿痕迹,也更清晰。”
徵羽又讀了其中幾篇,喃喃道:“這本書看起來像異聞錄,裡面描繪的都是稀奇古怪神神鬼鬼之事,并不像正經記載,你怎會信這裡面寫的東西?公主,這本書是從哪兒來的,不會是許康他..”
公主點點頭:“這書的确是我從許大掌櫃的開榮閣淘來的,當時我要買,他還不肯賣呢,本公主硬是多花了些銀子他才勉強出手的。”
徵羽聽了,氣不打一處來,她一向不信這些玄乎的傳說。“這個許康,整天弄些花裡胡哨、古裡古怪的東西出來,還敢讓公主加價,下回見面定要好好教訓他。”她心言道。
“我第一次看到這些的時候,就感覺它們一定是真實存在的,尤其是雪海仙境這一頁。徵羽,你知道雪海仙境在哪裡嗎?”長甯公主拉着她轉去身側的牆壁,指着牆上挂着的巨幅航海圖接着道:“這是《巡海寶圖》的複制版,原版在我父皇那裡。相傳這圖是前朝甯國王府内的寶物,請我們的徵副都統來看看,這幅所畫,可是真實可靠的?”
徵羽靠近寶圖,細細端詳,見圖中島嶼海疆的輪廓位置無不準确,便點點頭,指着寶圖道:“這一片是我們大慶海疆,大慶以東、右邊這座小一點的島嶼是東璃國,大慶和東璃之間這座更小的島叫谯明。”她将手指下移一些,接着道:“南邊這一片都是安柔國的疆土,其中最大的島嶼叫南柔島,南柔和谯明之間的這個小島叫作飛瓊島。回公主的話,這幅《巡海寶圖》倒是不假。”
“你都認得?太厲害了!那這些地方你都去過嗎?”長甯期待地問。
徵羽搖搖頭:“我們靖海軍隻負責鎮守大慶海疆,肅清周邊存在威脅的海寇,從不進犯他國,我在海上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東邊的谯明島了。”
長甯若有所思地指着圖上大慶西南一側的海域道:“若《海圖異志》那頁不假,雪海仙境應該就在此地,隻是被秘術藏起來了!好想有朝一日能親眼一見,不如我跟父皇說,讓我跟你們出海去看看吧!”
徵羽茫然地盯着地圖上那片空空如也的海面,心想:依我看,不但那頁是假的,整本《海圖異志》都是假的。她想了想,嚴肅地對長甯說:“我的公主啊,暫且不說聖上是否準他的寶貝女兒漂洋出海,暫且不提這古書上的内容從何考證,出海并非你想得那麼簡單。你看這裡,”她重新指道:“連接大慶與安柔國的這片東南海域,曾有伽藍号的大海寇出沒,附近漁民商船皆深受其害,連兇悍的安柔水師都奈何不了他們。那西南海域的海寇霸主是瓊鲨号,據說早在前朝時,瓊鲨号猖獗得都跑到甯國來了。這些海寇的船隻常年盤踞在周圍的海疆,他們的船主人換了一代又一代,安柔和東璃常年耗費無數兵力與之對抗,非但斬殺不絕,還有更多陸地上的逃犯投靠他們,是為一大患,再加上海中氣候本就無常,出海之人有去無回乃是常事,靖海軍僅在大慶海疆折損的兄弟都不在少數,公主你可千萬别有如此冒險的念頭啊。”
長甯公主一言不發,愁眉苦臉地盯着那幅《巡海寶圖》癡癡地望了許久,不甘心地說:“可我看書上說,大海上不但有雪海仙境,還有現身南海的海神娘娘、住在從極淵的神人,和拯溺救難的寶物,并沒有提到那些兇神惡煞的海寇啊。況且如今有威震四海的裴大将軍在,有武藝高強的你陪着我,跟着靖海軍出去看看,父皇一定會答允的。”
徵羽無可奈可地拍了拍額頭,見長甯天真的大眼睛中流露出無限向往,她隐約有些擔心,一邊胡思亂想,一邊不自覺地搓着腰際刀繩上那串珍珠。長甯的目光被她手上的動作吸引了去,驚奇地問道:“這把刀如此精緻秀雅,是許大掌櫃送給你的新玩意兒嗎?”
“哦,不是許康,是裴大哥送我的。”
“哦?是裴大将軍?這是定情信物嗎?”長甯公主眼睛一亮。
徵羽噗嗤一聲笑道:“哪裡來的什麼定情信物,這是恭賀我升官呢。”
“從小到大,這是裴大将軍頭一回送你禮物吧?下回你上戰場的時候千萬别帶這把刀,這麼好看的珍珠刀繩,沾上血腥該多可惜啊。”
“的确是頭一回送我東西,不但是這把佩刀,他還送了我一束滿天星。真是奇怪了,你說,他從未問過我,又怎知我中意滿天星的?”
長甯公主一聽,眼睛更亮了,激動道:“什麼?這麼重大的事你現在才告訴我?還發生了什麼?”
夜深了,徵羽與公主一同躺上卧榻,蓋上蠶絲薄毯,接着悄言悄語。過了好一會兒,寝殿熄了燈,漆黑一片,仍能聽見細細碎碎的交談聲,二人親密無間,好似一雙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