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烏丞煽動翅膀，羽毛浸潤在幽暗不祥的紅光之中，“渎神者，s……”

“别别别！”尾生趕緊把鳥扯回懷裡死死捂住它的嘴，“不行，不至于！”

小院裡于興業死時的畫面曆曆在目，尾生就算瘋了也不能讓他在這搞這個啊！

闆凳在她驚悚的眼神中落在桌子上。

突然飛着飛着就不動了那種，特違反自由落體規律，輕輕的，慢慢的，安靜地落在桌上，隻發出很細微的碰撞聲。

很好，現場安靜了。

尾生一手捏着烏丞的翅膀根，一手擡起來對門口揮揮。

“洪隊長，好巧呀。”

洪斌，上次玄天盛會負責審理她的特勤隊長，尾生笑得很乖巧禮貌：“沒想到這麼快就又見面了。”

“龍……同學，确實好巧。”

實際一點也不巧，洪斌是知道她在這才來解圍的。這是說來話長，總之洪斌隊長這種實幹派對蜂嘟嘟公司仍舊保留着最質樸的懷疑，就沒事下班後看看她的直播，畢竟大小算個公衆人物，沒準能挖到什麼線索呢？

結果線索沒挖到，挖到這邊淩晨一兩點鬧進警局，還是因為打架鬥毆。

看出他的想法，尾生無辜擺手：“我不是我沒有，我一點都沒摻手。”

洪斌全程跟了直播，當然知道她沒動手，還好沒動手！他能趕緊想辦法把人摘出去，不然回頭鬧大再搬出蜂嘟嘟，這轄區不知道多少人得接受審查，實在麻煩。

然後尾生就被洪斌攆走了，她走時身後調解室寂靜無比，幾張或青或白的面孔隐在燈影中，逐漸扭曲成一灘複雜紛亂的稀泥，像錯位缭亂的人生。

直播間的氣氛到正好相反，熱火朝天的，尾生跟洪斌告别之後才發現，自己這邊竟然還在直播，甚至直播間的觀衆人數已經超過一萬，還在不斷上漲。

她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就那麼站在路燈下：“我覺得今天的直播不太好，下次不會再接這種了。”

【怎麼了怎麼了，很精彩啊】

【要禮物就直說，給你刷就完了呗，掙錢嘛，不磕碜】

【用戶白樂天送出七彩祥雲一個】

【用戶千年求取綠如來送出深海珍珠一顆】

【用戶kjyfkjyfuky送出小蠟燭一支】

【用戶張揚的就是我送出絕世魚雷一枚】

“不，不是這個意思。”尾生有點說不出來，就是眼前總閃過龔大華那張灰敗的臉，像路燈下的飛蛾，翅膀透透的，好像一戳就碎。

這些東西比數學題難解多了。

【你别想那麼多，做錯事的又不是你，你不需要為任何人的人生負責，除了你自己。】

【不是，這基調怎麼突然沉重起來了？主播以前不是這種性格啊】

【她年紀小。】

【是，年紀小。難免因為這些東西而觸動，又沒有閱曆，情緒會有些郁結很正常】

網友添亂的時候是真的添亂，靠譜的時候也真的靠譜。

他們意識到她年齡小閱曆差和天大本事帶來的那種巨大的落差，然後小心翼翼地守護這份初心。

【回去洗個澡，然後早點睡覺，睡醒就都忘啦。】

好麼？但除了菜狗，其他當事人沒同意暴露在鏡頭下啊，尾生舔舔幹澀的唇，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别想那麼多，你一直做得很好】

生與死的界限分明，但人世間的痛苦沒有差異，人活着就有痛苦，尾生手掌抓握又放開，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好的，謝謝大家。那我先回去休息啦。我會好好想一想的。”

洪斌是把她送到樓下的，進門的時候尾生腳步一轉，舍棄電梯去爬樓梯。

烏丞坐在她頭頂搭順風車，它張開翅膀抱着她的頭，像個玩偶。

小玩偶拍拍尾生的天靈蓋：“我有沒有教過你做神的第一要義？”

尾生有點蔫蔫的：“啥？”

烏丞沒有隐身，聲音在樓梯間回蕩，有種黃呂大鐘似的肅穆感：“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

“……？”

“能别這麼中二麼？”

“真的。今日兩份因果與你毫不相關，你的出現提前結束了她們的痛苦，你在為難什麼？”

烏丞說得對。

齊寶茵因為她開口跟人交流，還好好地睡了一覺，或許很快就能痊愈，重新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柳祯楊書辛因為她堪破騙局，得以早早從泥潭中抽身擁抱新生活。

龔大華因為她能夠從這種畸形的家庭關系中解脫出來，至少能帶着兒子光明正大地生活。

就連龔艦和姚旭安也一樣，被人從錯誤的道路上拍醒，可以早日結束這種不道德的關系，結束欺騙他人，贖罪之後沒準能直面自己的取向，走正道工作生活。

“這咋不是積德呢？”

尾生身體素質還行，但她們住的套房在十七樓，屬實有點艱難，開始還行，後面就逐漸有點帶喘。

“不知道。”

或許是太高高在上了？

這也算是聚衆鬥毆了，不知道警局那邊後續會怎麼處理，而她竟然就快到家了。

“神和人不一樣，你怎麼就不明白？這不是特權，你在這件事中沒有私心。”

沒有麼？尾生沒回答。

“我還是更想幹點結局大家都能開心的事。”

“我真的，給我氣笑了。”烏丞捂住尾生的耳朵，“誰不高興了？到底誰不高興？！你聽完告訴我，我去扇丫後腦勺。”

世界突然就變得嘈雜，樓道裡自己的腳步聲被淹沒，紛亂的人聲不絕于耳。

【真好啊，今天提前發工資了哈哈哈哈，我要去大吃一頓小燒烤！啊不對不對，龍大師說讓我給養老院捐款呢，我先彙過去吧】

【小苗最近好像真的改好了？自從上次挨打之後沒見他賊眉鼠眼瞄别人東西了。】

【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我要考試上大學，然後想辦法找到寶嘉。】

【天呐，他竟然是這種人，還好我警惕，還好龍大師靈啊！】

【我得趕緊看看公司的賬目有沒有問題……幸好幸好……】

【呼……她終于知道這件事了】

【她終于還是知道這件事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膽了。】

尾生聽到許許多多的聲音，全魚宴、葉子表弟父母、齊寶茵、菜狗、柳祯、甚至還有龔艦……

他們的心聲嘈雜紛亂，卻又互不幹擾，尾生能分辨每個人的想法，她知道他們是誰，能看到自己和他們之間的聯系——

一道交纏的因果線。

在尾生這個節點之後，每個人的人生都在改變，并且是向好的改變。

烏丞捂着她的耳朵，尾生的手覆蓋上去，幹燥柔軟的羽毛貼着她手心，她靜靜感受了很久。

直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砰、砰砰。

砰砰。

“嗯……這個月給你加五百零花錢。”尾生重新上路，一階階往上走。

“嗯的百轉千回，結果就加五百啊？真摳門。”烏丞嘟嘟囔囔，不敢說自己的生活費明明都被她拿來打車和買她不舍得買的小零食了。

尾生笑笑沒反駁，她窮慣了，又不想那麼早死，很少買不健康的小零食，但偶爾也會嘴饞，烏丞就大手一揮說算它的，然後買兩份，兩人咔吧咔吧對着嚼。

“明天回家之前我要找潤钰撒嬌讨點貴貴堅果！”烏丞宣告自己的宏大願望，然後有點不确定地回頭叨叨羽管，“等等，我是不是聽到潤钰的聲音了？”

“好像是？”

從上面的樓梯間傳來，像某種壓抑着的悶哼聲。

“卧槽！該不會是小壁燈在打人吧！”

“不能吧？”

尾生三步并作兩步，彈射上樓，就看見石潤钰被人掐着脖子往外扔，結果她掙紮得厲害，還扔不動。

“畢俊濤！！！”

人影回頭，露出一張意料之外的臉，是蔣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