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淵,仙魔大戰的古戰場。
這片土地上的風總是冷得厲害。
季厭站在崖邊,任由獵獵寒風撲打在身上。
耳中風聲呼嘯,沙石鳴聲。一瞬間她仿佛還置身于那片血染的戰場中,正在與魔族厮殺。
風聲再一轉,金戈之聲化作重重哀鳴嗚咽,不用往下看也知道那裡躺着無盡的屍骸。
他們的血液早已冷透,灑落在崖邊、地上,随着風雨的侵蝕,又逐漸剝落成塵土碎屑,在有風的日子裡随風消散。
逆着風,季厭縱身躍入嗜淵。
記憶中那一戰打的極為激烈,但又有哪裡透着古怪。
這千年間,她總會回憶起臨死前的事。
魔族中人大多性情乖戾、行事乖張,她早有耳聞。即便做出什麼太出格的事情,她也該不會過多在意。
原本按照預期,她的誅魔印一旦成功,魔族便會因為丢失主将,潰不成軍。
即便她屆時無力再戰,也能做到功成身退,迅速抽身。
當時,她所處的位置也極占優勢,魔君顧及到她身邊的人也不會貿然上前。
然而,那魔君卻放棄逃跑的機會,趁機迎面而上,渾然感覺不到疼痛一般,拼力朝着即将成型的誅魔印後面的她重重一勾。
長鐮刀尖深深嵌入腰背,剜碎神魂。季厭難以自抑地吐了口血,面色瞬間蒼白如紙。
魔君身形逐漸開始消散,痛苦下的面容也逐漸猙獰,然他卻在誅魔印的金光之中,拼盡全力将那斬魂長鐮硬生生再向身前拉了半寸。
他甯可舍棄自己的性命,也要拉着季厭一起死。
魔君的身形在她眼前消散,她的目光也逐漸變得渙散。
四肢失了力,疼痛之下,她似乎全身麻木了。
手中提不起半絲力氣,心跳也好像停滞了一般。
那一刻她的身子迅速墜落,她控制不了半分。
而她的意識又好似天邊的一朵浮雲,輕飄飄的,閉上眼,便要消散。
從前無比畏懼過的死亡,在那一刻仿佛是解脫。那一刻她想,做一片雲似乎也不錯。
隻是,入修煉一途,身死道消,何來來世?
可她并沒有死。
她墜入了無止盡的黑暗中,好像永遠沒有盡頭……
季厭走在皚皚的白骨堆中,長裙曳地,拂過白沙,卻未在地上留下一絲痕迹。
遺留在地上的印記破碎不堪,她撥開沙塵,确認了好幾遍,是誅魔印無誤。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使用誅魔印,練過千遍萬遍的誅魔印在注入靈力後具有了迫人的威力,也在成型的那一瞬壓榨幹了她體内所有的靈力。
早已失傳的法術自有其失傳的道理,一記誅魔印所需靈力之強,即便是此界修為強悍者也無法承載。
季厭在強行承載的同時,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靈魂盡碎。
誅魔印于他人而言是震撼,于她而言,也是。
與從未注入靈力的誅魔印不同,有了靈力的誅魔印雖早已磨損,但仍帶了幾絲神的氣息,凝視久了仿佛進入了一個虛無的世界。
誰?!
季厭盤坐在嗜淵之中,忽然感受到百裡之内的上空闖入了一絲極為強大的氣息。
她眸子立時睜了開來,那氣息的主人已刻意收斂了,卻又在散漫間無意洩了一絲半縷,令人難以察覺。
同行的修士都未感覺到異樣,季厭站起身,辨出那氣息的一瞬間心跳停了半拍。
她太熟悉這氣息了,這麼多年過去,那氣息依然如附骨之蛆一般,盤踞在她的靈骸、魂息之上。
故人,抑或是,仇人,不管是哪一種身份,季厭如今都不想面對。
她才從那沒有盡頭的黑暗中醒來,可不想立即再死上一次,她可是很惜命的。
季厭氣息消失的一瞬,那氣息的主人仿佛覺察到一般,微微垂下眼掃了眼嗜淵的方向。
與他同行的女子似有所覺,偏頭看了看他。
“神女,前方便是千年前仙魔大戰的戰場。”随行引路的修士指了指前方的深淵,又拱手道,“嗜淵易生心魔,我等便不進去了,告辭。”
女子眉目間帶着淺笑,點頭謝過修士。
衆人離開之後,她轉頭對身旁男子道,“師叔可是看見了什麼?”
男子收回視線,眸中金光收斂,再度化歸黑色,“魔氣日勝,恐生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