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又犯困了，可是體内靈蠱的緣故？”

季厭午後喝了點酒，此刻坐在茶樓聽着說書。天邊尚不到傍晚，她便困得有些睜不開眼睛。

她半倚着窗不知何時閉上了眼睛，手中的花生掉了才忽然提起些神來。

“嗯，有些困……”

季厭迷糊地回了句，卻不想離開，眯着眼将花生拾了起來，換了個姿勢，倚着窗，繼續閉上了眼睛。

台上的說書先生不知說到了何處，引來一陣歡呼叫好。

季厭一驚，手中一松，花生從二樓的窗口落下。

季厭頓時睜開了眼睛，好在樓下是走廊，看客來來往往，好像并不會砸到人……

雖是如此，她手中還是下意識半捏起了法訣。

“師尊被吵醒了？可要回寄風谷睡？”

季厭搖了搖頭，看着花生落在地上，收起了手中法訣。

“誰啊？哪個不長眼的把瓜子扔爺爺身上！”

樓下忽然吵嚷了起來，季厭偏過頭去看，一個體型魁梧的壯漢突然站了起來，銳利兇狠的目光掃過二樓一間間窗口。

他的聲音太過吵鬧，說書先生也停了下來，一衆看客下意識地也看向二樓。

“是你！”

壯漢的話讓等着看好戲的季厭一愣，他指的方向似乎是她的方向。

還不待季厭反應，壯漢又道，“你小子給爺爺乖乖在那兒等着，爺爺這就上來找你！”

小子？意識到他指的是隔壁一間，季厭又撈了把籃子裡的花生，打算等着看好戲。

謝霜擡頭看着二樓窗口處的季厭，忽然不知自己走進這家茶樓，究竟是巧合還是運氣。

他在書院等了十日都未曾等到她，于是便在書院接了個捉狐妖的任務。

他與隊友分頭搜集信息，他也是碰巧才被分到茶樓。

察覺到熟悉的目光，季厭笑了起來，朝着謝霜眨了眨眼睛。

謝霜嘴角下意識擡了一下，轉眼看見了季厭對面坐着一個他也極為熟悉的人。

而他，正笑意溫柔，給她面前的碗中添滿了茶水。

瞧見謝霜僵硬的神色，季厭無奈道，“這下好了，被發現了，逗不了他了。”

她看向季衡，“你這次怎麼不藏起來了？”

“他既想做我徒弟，不如給他個機會，且看他能幾時猜到你的身份。到那時，他又會如何取舍。”

“你這道題可沒有正确答案，讓他在你和太子之間做取舍，是不是有些難為他了？”

季衡問道，“師尊心疼他了？”

“……隻是就事論事，談不上心疼。”

“徒兒看師尊對他笑的很開心，師尊何時也對我這般笑一笑？”

季衡沒有轉頭看過他，但謝霜知道，山主知道他在。

他所做的一切好像是故意給他看的，他與阿厭姑娘親昵又熟稔。

若非相處經年，決計做不到如此。

“過來。”季厭招了招手，季衡輕笑着往前湊近了些。

一隻溫暖的手揉了揉他的腦袋，他聽見她微笑道，“時間不早了，咱們去買點酒然後回家吧。”

不知二人說了些什麼，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對面二樓茶室中便已空無一人。

“謝師兄在看什麼？”

同行的師弟跟了上來，謝霜隻好收回視線。

“隻是随意看看，你可有查到些什麼消息？”

……

寄風谷，季厭終于得了好酒，坐在房頂上仰看着星河。

與千年前一樣，但這次，她卻不想灌醉自己。

“阿衡，同我說說，這千年間發生的事情吧。我不在的這一千年，你過得怎麼樣呢？”

這還是季衡第一次同師尊一起坐在屋頂，師尊喝着酒，隻是想聽他說說他的故事。

季衡罕見的陷入了沉默之中，他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去向她描述這一千年的時光。

好像很長很長，又好像很短。

“我記不清了……我隻記得這一千年，我一直在等着師尊醒過來。”

季衡望向他發誓永遠追随的女子，他的眼神在夜色下深沉的看不清，“師尊……不要再離開我了，好嗎？”

季厭單手拎着酒壺，另一隻手撐着身子，仰頭望着星空，“世事無常，阿衡，沒有什麼事情會永恒不變。”

季衡沉默了許久，“我會永遠陪着師尊……無論發生什麼。”

夜幕低垂，星羅棋布，一切靜好。

季衡久久沒有聽到身旁之人的動靜，待他轉頭去看時，季厭靠着屋脊已經睡着了。

他将人抱着送回屋中床上，燭火明滅，他的身影将身前之人籠罩。

他凝望着師尊的面容，眼神溫柔又晦暗。

隐藏在他心底的懼意後知後覺般的浮現，猶如洪水猛獸，将他的理智幾乎擊潰。

他在害怕她的死亡，害怕她的離開。

不，不僅僅是害怕，而是無比畏懼。

千年前他已經經受過一次，親眼看着她的魂魄在面前消散，卻又在頃刻間重回體内。

這千年時間，他都沒弄明白是為什麼，她身上發生的一切仿佛是神賜予的奇迹。

可他不敢奢求下一次奇迹，他想要修煉成仙，想要擁有護住一切的力量。

他永遠都記得曾在嗜淵見到的那個眼神。

冷漠至極，卻又眼含悲憫，仿佛睥睨世間的神。

他如此自如地出現在仙魔大戰的戰場之上，未受一分侵擾，那一瞬間他便相信，這個世界上是真有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