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箭分别插入了秦瀾的右腿膝蓋和腳踝,箭頭沒入足足一尺多。而首領射出的、沾染着他憤怒與不甘的箭,狠狠紮進了秦瀾的背心,又從他胸前貫穿而出,帶出一道鮮血,在半空中幾近凝滞。
像一道殘忍的、隻有人類能欣賞的藝術品。
遭到如此重創,秦瀾眼前一黑,半邊身子都沒了知覺。但他的精神卻愈發清醒,仿佛要跳起探戈來。腦中似乎有萬千仇恨湧了出來,比海水還迅速地将他淹沒。
撲通一聲,秦瀾以一個不太優雅的姿勢掉入了離海中,瞬間消失了蹤迹。好像隻是一彈指間,他就已經和無數的水滴合而為一了。
過了半分鐘,七人才姗姗來到秦瀾掉下去的地方。放眼望去,除了水還是水,根本看不見半個人影。
等了半晌,秦瀾的屍體也沒能遂了首領的願,自己飄上來。
随着時間的流逝,半個時辰過去了,首領的表情就像天色一樣,越來越暗沉。想到這樣空手而歸後主上大人降下的懲罰,首領有種想死的沖動。
他開始後悔,本以為這個已經受了傷的海族生物不難對付,才想貪個功勞,托大得隻帶了幾個人就追來,結果竟然讓這畜生給逃了。
“給我安排人手在這裡守着,附近十裡,不,五十裡,都給我搜!”首領終是不甘心地吼道,“那東西受了那麼嚴重的傷,不可能還活着,就算不因為傷勢過重身亡,也絕對跑不了多遠,一定要抓到他!”
海族入了海,還怎麼找啊......随行的士兵都覺得首領被失敗沖昏了頭,但是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觸上級的黴頭,隻能應是。
冷哼一聲,首領對着懸崖狠狠啐了一口,冷着一張臉離開。
身後是茫茫的,安靜的離海。
——
秦瀾在渾渾噩噩中也不知道度過了多久。
那火毒浸透了他的血,像是瘋長的野草一般在他體内蔓延。而他體内逐漸開始恢複的靈能在本能地對抗着想要鸠占鵲巢的火毒,二者龍争虎鬥,差點将秦瀾活活撕成兩半。
他在冥冥中感覺自己似乎順着海水流了很遠很遠,遠到就算他傷勢痊愈,逆流而上,也需要很久很久才能回到海族栖息地了。
他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好像看見了以往被人類抓走的族人。他好似聽見了族人臨死前的慘叫。
漂亮的、年輕的就被拍賣掉當奴隸;在别人眼裡賣相不好的,就被殺掉,放血剝皮吃肉......
畢竟在起唳國皇家的菜譜上,海族可是被明晃晃地标為“大補之物”。
秦瀾沒有親眼見過族人最後的結果是什麼樣子的,但他覺得,自己冥冥中是知道的。
一定是知道的。
那個人類首領說的沒錯,受了這麼重的傷,的确是活不下來了。
但秦瀾可不是一般的海族。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最先感受到的是一陣讓人窒息的疼痛。這感覺簡直無法忍受,從胸口和右腿傳來,泛濫得全身都是,讓好不容易蘇醒過來的秦瀾差點又直接昏死過去。
不過秦瀾好歹也不是一般人,這你來我往幾個回合,他竟然“适應”了這種疼痛,暫且與之和平共處,并且開始觀察起了四周。
但由于傷勢過重,秦瀾此時脖子以下已活脫脫成了一根棒槌,動彈不得,隻能看到一個普普通通的木質天花闆,毫無特色,角落甚至結着一張張蜘蛛網,看起來很久沒有打掃過了。
這裡不是海中,也不是岸邊,而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屋子。
秦瀾想到這裡,有一種想逃的本能。不過礙于他現在七零八落的身體狀況,他暫時還什麼都做不了,隻能老老實實躺着。
這時,倏地響起吱呀一聲,正對着秦瀾床鋪的木門被推開了。
秦瀾心中一驚,立馬閉上眼睛開始裝死。
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慢慢靠近,最後停在了秦瀾躺着的木床旁邊。這個身影遮住了黯淡的燈光,在秦瀾面上投下一片陰影。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流逝,兩個人就這樣一個裝死,一個熬鷹一樣一動不動地站着,大有不把秦瀾看出個洞不罷休的架勢。
就在秦瀾都以為這個人已經識破了他假裝昏迷的僞裝時,這個很有毅力的人卻歎了口氣,輕聲自言自語:“傷的這麼重,到底還能不能醒過來啊。”
這十分好聽的嗓音聽上去是清澈的少年音,像是小溪汩汩流過,竟然将秦瀾胸口不依不饒的疼痛都撫平了幾絲似的。年紀不大,好像剛剛成年的樣子。
說完,這人走開了,響起木門被打開又關上的聲音。
一切恢複了他沒有來時的清淨。
這樣過了約莫小半個時辰,秦瀾才小心翼翼地睜開眼。
他的眼睛還沒能适應屋内昏暗的燈光,就看到門邊站着一個穿着白色長衫的少年,抱着胳膊靠在牆上,年輕俊美的臉上正笑盈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