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落在外勤勤懇懇地敲了五分鐘的房門,門内毫無動靜,好像那屋内的主人壓根已經過世了一般。
東方落忍無可忍,直接怒氣沖沖地打開了根本沒有鎖上的門,卻被屋内的場景吓了個面如土色。
那平日裡好似全身上下都沒有半分弱點的海族少族長此時居然在床鋪上蜷成一團,像在用盡全身的力氣抵抗某種深入靈魂的痛苦一般。
床上的被子、鋪墊橫七豎八地扔在地上亂成一片。窗戶關得嚴絲合縫,屋内的溫度比室外高出不止一星半點。
在這火爐一般的屋内,隻有秦瀾周身結出了薄薄的一層冰霜,又飛快融化成水,順着隻剩下木闆的床架滴落在地上。
東方落看到秦瀾脖頸上暴起的青筋,他不由得上前一步:“秦瀾......”
就在這句話響起的一刹那,秦瀾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東方落甚至還沒反應過來,秦瀾冰冷的手掌就已經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甚至沒看清秦瀾是如何在這麼短的時間内起身再來到自己面前的,窒息的痛苦就已經纏繞住了他。
“秦瀾......是我啊!”東方落懷中的東西掉在了地上,他本能地握住了秦瀾紋絲不動的手腕,對上他此刻六親不認充滿血氣的赤色眼眸。
人體的溫度順着秦瀾冰冷的手腕傳進皮膚,他像是被燙了一下似的猛地縮回了手,原本橫眉冷對的臉上居然出現了一絲疑惑的神情。
東方落劇烈地嗆咳了兩聲,轉頭就發現秦瀾站不住似的晃了兩下,幾乎是跌坐回了床闆上。此時他才看清楚,原本已經淡化了許多的火毒痕迹此時居然已經蔓延到了秦瀾的脖頸,那些猙獰的紅色紋路甚至要嚣張地爬到臉上去。
這不懷好意的火毒潛藏在秦瀾體内,經過這麼久的沖刷,并未有所好轉,反而漸漸成了扼住他生命的一道繩索,并且大有越勒越緊之勢,若是哪天猛地抽緊,就能要了他的性命去。
“怎麼會這樣?”東方落上前一步,但又不敢靠地太近。他不确定秦瀾此時有沒有恢複神志,若是對方再一個翻臉不認人要把他掐死,他是半點反抗的機會都沒有,“我去找木離。”
東方落剛轉過身,身上過長的衣袍就被人給拽住了:“别...去......”
秦瀾像是剛從九霄雲外撿回了自己搖搖欲墜的一點理智,聲音嘶啞。他的指骨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犯白,與手背上猙獰的青筋形成反差:“火毒發作了......别讓别人過來。”
東方落回頭看了一眼已經重新關緊的房門,不知是秦瀾真的陷入了無意識狀态才讓自己闖了進來,還是知道門外的人是毫無威脅的自己才會默許他進入這個房間。
畢竟隻要他想,殺東方落也隻是一個念頭的事。
東方落眸色閃爍,走到秦瀾身邊坐下。
秦瀾緊緊閉着眼,脫力似的靠在了東方落身上。
東方落覺得秦瀾此時就像是包着一團烈火的寒冰,雖然那外表摸上去能把手都凍僵,但冰怎麼可能包得住火呢,若是不找辦法滅火,就算是千尺的冰層遲早也會被那烈火給燒穿了去。
兩個人都不動了,東方落更是僵着身子杵成了一根一動不動的棒槌,硬生生讓秦瀾靠了将近半個時辰,他才緩過勁來壓制住這發作起來要人命的火毒。
秦瀾長出了一口氣,隻覺得七魂六魄都老老實實歸了位,那股讓他想撞牆的疼痛也逐漸消退,一股劫後餘生的感覺湧上心頭。
“真的不是我催你,”秦瀾就着靠在東方落身上的姿勢,倏地低着頭勉強地笑了一聲,“再不快點回海族,我就要被這火毒給玩死了。”
東方落着實被這句話吓到了。他還指望跟着秦瀾多接觸些五族的事情,好知道自己心底的熟悉感、胸口從小便有的傷疤,甚至那純白世界中的螢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若是秦瀾中途被這火毒毒死了,那東方落隻能哪裡來回哪裡去了。
“你還有多久時間?”東方落感覺自己的舌頭都有點伸不直了。
“倒也不至于死得那麼快。”秦瀾聲音很輕,像是要睡着了一般,“......三個月。”
東方落覺得自己的肩膀被壓得有點疼,而且秦瀾的體溫實在是低,他隻覺得自己好像懷裡抱了一塊冰似的——而且那冰還挺不近人情。
他微微側頭看了眼秦瀾的側臉。
嗯,現在看起來好像還挺和藹可親。
這世上恐怕隻有東方落一人能從秦瀾臉上讀出“和藹可親”這四個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