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候在府外多時,淩晏池肩寬步闊,先掀開簾子上車。姜芾見他上去後,趁着簾子還未打下,一頭鑽了進去。
淩晏池上了馬車便拿出一卷書翻看,修長的指尖翻過紙張,清潤的眉眼隻略微橫掃,便又翻過一頁,隻字未語。
姜芾靜靜坐在他身旁,不敢妄動鬧出不合時宜的聲響,微微瞥了一眼湖藍色書封。
他看的是《松窗雜記》,這四個字她認得。隻是這本書不知是講什麼的,他看過的書,日後她也要去藏書閣尋一本來看。
二人無話,車内也靜谧無聲。
隻聞車轱辘碾着沙石向前轉動。
姜芾刻意想找話,搜腸刮肚道出一句:“夫君,等回府我便把家規補好,今夜還能拿給你看嗎?”
淩晏池看的入神,并未察覺自己過了半晌才答她:“日後會有先生來教你習字,不消拿與我看了,先生自會督促你,每隔半月我會來查。”
姜芾仰着脖子等他答複,他過了許久才應她這句話。
她油然失落,她本就是拿寫字做幌子才能多與他說幾句話,日後若有先生來教導,且他們又是分房睡,他們一日又能說上幾句話呢。
“夫君,我性子愚鈍,怕惹得先生不快,我身旁的蘋兒也斷文識字,不如白日就讓她教我。”
淩晏池聽她這番話,自然以為她是覺着讀書寫字吃苦勞累,不願耐下性子學,這才讓他别請先生。
他垂下執書的右手,搭于膝上,面色嚴峻:“你既知愚鈍,為何還不願學。先生我已讓書緣去請了,下晌便會來,你如今是淩家婦,少不了要應邀參加世家宴席,席間便不說吟詩作對了,最起碼的言語儀态不得有差池。”
姜芾想到他今日是不滿她穿這身衣裳的,加之他方才的話,也知曉他是怕她行走在外給定國公府丢人。
她輕輕嗯了一聲,眼底投灑一片晦暗陰翳。
二人一路無言,淩晏池繼續看書,姜芾安靜端坐。
“剩下的家規就别抄了,先緊着先生的課業。”
淩晏池突然出聲。
姜芾眸色忽亮,宛如熄滅的引芯被明火點燃,炸出璀璨火花,“好。”
她百無聊賴,掀開車簾,一線光影從她眼前穿過,灑在淩晏池清隽的面龐之上。
他未察覺,她便肆無忌憚地看。
馬車駛入熙攘的長安大街,再繞過幾座坊,便到了姜家。拿下了添色的喜綢,姜府大門更顯零落蕭條,門可羅雀。
阍者懶散懈怠,還在與路過的賣傘小販談笑,看到回門的馬車,被淩家車夫一呵斥,才屁滾尿流進去通報。
下人們誰也不敢得罪了定國公府的世子。
下人都知不能得罪,主子卻是一隻破罐摔到底。
滄州郡一案刑部尚未正式結案,姜起元雖四處使銀子尋靠山保住了一條命,被貶去了太仆寺,可如今還身在刑部獄中。
姜家大郎遊手好閑,整日不着家,說是要重振家門,去了鹿鳴書院刻苦讀書。宋氏憂思成疾,還在病中,也不願起來迎接回門的姑爺。
淩晏池先下車,見踏腳的木階太高,微微向車内擡起一隻手。
姜芾彎腰掀簾,立馬搭上他的手,溫熱的觸感如羽毛般鋪落在她心尖,她踩在木階上,緩緩而下。
下了馬車,淩晏池淡然收回手,她隻能依依不舍地放開,在袖間收攏拳心,企圖多留住那絲餘溫。
偌大的姜府連一個前來相迎的主子都沒有,淩晏池未免覺得姜家太沒規矩,厚着臉邁入門檻。
姜芾機靈,到了地方便改了口,小心翼翼:“母親因着家裡的事纏綿病榻,如今還起不來身,阿兄遠在鹿鳴書院讀書,書院沒休旬假不能歸家。”
她一解釋,淩晏池眉頭舒展幾分。
他轉念一想,回門本就是演給外人看,不與姜家人見面,倒省去了他一些事。
“那便不留下用飯了,我衙門還有事,你進去看看你母親,出來我們就回府。”
他都這般說了,姜芾也隻能稱是。
且她也想單獨與姨母說說話,看看她身子是否好些了。
姜府的下人上了熱茶,淩晏池連前院都未進,隻在一處亭子裡候着,望着姜芾穿過假山,進了院子。
姜芾進去看望宋氏,蘋兒迫不及待拉着孫嬷嬷躲到一處,張口便問嫁妝的事。
孫嬷嬷念她是姜家的人,實話實話。
“夫人怎能這樣辦事,少夫人在國公府穿得窮酸,日日都被人取笑挖苦。”蘋兒替姜芾不平。
她看在眼裡,當初這位姜娘子千裡迢迢挾恩上門隻為借二兩銀子好去蘇州投奔舅舅,卻剛好碰上二娘子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