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書房門口徘徊,遇上來送衣裳的沉速。
沉速将衣裳給了她,壓低聲:“少夫人,你去吧。”
姜芾摸着他的衣裳,嗅到一絲他身上清淡的氣息,她猶豫一陣,鼓足勇氣叩開了門。
“夫君,添衣了。”
淩晏池研着磨,淺淺擡了擡眼皮:“衣裳放下,你出去吧,往後這種事還是讓沉速來就行。”
姜芾指尖倏然冰冷,放下衣裳,又從他這裡兜了滿心酸楚回去。
她跑回自己房中,雙眼下的肌膚泛起刺痛。
一夜未眠。
她起了個大早給他做了碗湯面,委托沉速替她端進去。她可以不說是她做的,隻要他能吃,她便很高興了。
沉速又原封不動地端出來,搖頭道:“大爺許是猜到是您做的,一口未動,還吩咐我端出來。”
一連幾日,二人都不曾說過一句話。
姜芾第一次這般懈怠,字也沒心思寫了。
她與淩晏池,真的還有以後嗎?
這院子雖大,吃穿不愁,她卻過得一點也不開心。不能大聲說話,大步走路,吃東西都不能吃太多。
齊大非偶,他們許是不般配的吧。
她愚昧無知,心思也淺,連他為什麼生氣都不知道。她到底要怎麼做,她到底還能做什麼?
數日消沉,終于在這日,等來了齊王府的邀請帖,帖子是以五日後明儀郡主生辰宴為由發的。
她不想去。
郡主的生辰,淩晏池定會去的。
她不想看到夫君和她在一起,一點也不想。
可既收到了帖子,她若不去,夫君定會責怪她不懂規矩。
五日後的清晨。
她想到今日許能和夫君同乘一車去赴宴,強提幾分神色,梳好妝發,換了一身淺紫色衣裙。
就在她一如往常掀開簾子上馬車時,馬車内卻空無一人。
一旁的書緣道:“少夫人,長安縣有案子,世子匆忙上衙去了,吩咐我送您去齊王府。”
他頓了頓,摸了摸鼻子:“世子還讓我告知您,到了齊王府,說什麼做什麼要記着自己的身份。”
姜芾默了默,點頭應下。
規矩與禮儀她如今的确尚未面面俱到,夫君提點她也情有可原,畢竟他從前也是這般對她說的。
可他竟爽了與明儀郡主的約,她暗暗思忖,明儀郡主在他心裡是否也沒那般重要呢?
想着此事,她确實整個人都有勁了不少。
生辰宴不似上回的皇家宴,這回是可以帶貼身侍婢的,她本想着隻帶蘋兒一人,可荑蘭非在她跟前磨,嚷着要來。
她無法,隻能帶上她。
齊王府清貴奢華,人來人往,從前院走到後院需得繞幾個彎。
上回她救了昌安王妃的幼子,長安城已傳的人盡皆知,故而對她改觀之人也不少,竟有人主動同她颔首問安了。
她嘴角常挂淡笑,一一欠身回禮,端莊大方,令人挑不出錯處來。
衆人皆暗道:這姜家女也不似傳聞那般粗鄙蠻橫。
荑蘭左看右看,甚是新奇,側身時,見假山後頭有位府上的嬷嬷在朝她招手,她悄聲過去了。
“荑蘭呢?”
姜芾察覺到她不在身側。
蘋兒環顧四周:“方才還在後頭呢。”
齊王府太大了,賓客又衆多,姜芾難免憂心:“你去找找她吧,我怕她迷路了,把她帶過來,叫她不要亂跑。”
“那您怎麼辦?”
姜芾道:“我跟着這些娘子們一同去後院,不會有事的,你找到她就過來。”
開了席,蘋兒才揪着荑蘭悄悄站回姜芾身後。
“你去哪了?”姜芾問。
荑蘭不知怎的,看到姜芾竟有些不自在,匆匆移開目光:“少夫人,奴婢突然内急,讓府上的丫頭領着我去如廁了。”
姜芾交代她:“這裡太大了,你别亂跑。”
“奴婢知曉了。”荑蘭絞着手指,頭低得更低了。
生辰宴開始,明儀郡主盛裝出席,豔壓群芳,美得當真令人移不開眼。今日有詩會,姜芾怕她會為難自己,提心吊膽抿了口飲子。
可到最後,明儀郡主似乎也未注意到她,隻與席上旁的貴女玩起了飛花令。
姜芾松了一口氣,她滿腹心事,吃着這些山珍海味,味同嚼蠟。
終于捱到日落,衆人陸續離席,料料峭峭的晚風一吹,女郎們也各自鑽回了自家馬車。
回了绮霞院,姜芾慌忙整理這幾日寫的字。
夫君從前說每隔一日來查她的背誦,不必說,這幾日定是斷了的。
可更早之前說的半個月查一次她的字,不知還作不作數,今日距上回剛好又到半月了。
她明白,今晚是唯一能與他說話的機會。
待他回來,她熱切地盯着書房窗前那道挺直的身影,攥着十幾張紙,再度叩開了房門。
“夫君能否幫我看看。”她站在角落的陰影裡,輕聲細語。
淩晏池破天荒讓她進來。
他接過紙一張一張看,看到最後,淡淡道:“尚可,我給你圈幾個字,你回去再寫寫。”
這麼多日,他氣也消了。
而她既做了這事,也無需他挑明令雙方都難堪,冷落她這麼些時日,她也該反省好了。
況且自從那次之後,她也未做出什麼逾矩之事。
他轉念一想,夫妻敦倫本是義務,是他娶了她又數月不曾圓房,加之她并未受過什麼高門教導,難改一身陋習,這才病急亂投醫。
但是,那種手段本就上不得台面。
他決不允許再發生第二次。
“君子敬以直内,義以方外。”他看向她,一字一頓,“心正乃做人立身之本,你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