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玉曦所料,玉昭在她的豪華宮殿裡躺了不到三天就覺得煩了,恨不得自己的背後能立即馬上生出一雙潔白的大翅膀,帶着她自由翺翔。
第四天一早,玉昭就帶着紅纓出宮了,直奔大理寺而去。
興許是因為此案件牽扯到了位高權重的武安侯,又興許是因為安平公主的身份貴重備受聖寵,是以大理寺正卿親自前來接待了玉昭。
大理寺卿名為梅蕪,是位女官,嘉元三十六年的進士。
大巾國規定無論男女官員隻要同等級别皆同裝同袍,是以梅蕪前來接見玉昭之時,穿了件深绯色帶孔雀紋的圓領官服,頭戴端正烏紗帽,整個人看起來嚴肅而沉穩。
玉昭都有點兒後悔自己今天穿得太随便了,好像沒把梅大人放在眼裡似得。但她也不是故意的。
她原本想着是來查案的,所以就沒穿正裝,選了件月白色豎領夾襖搭配黃栌色馬面裙,外罩了一件藕粉色對襟方領衣。外衣的面料就是普普通通的錦緞,也沒什麼太過華麗的刺繡圖樣,看起來樸素又簡約,内裡卻是流光水滑的貂絨,穿上去相當暖和。
其實臨出門前玉昭也考慮了一下到底是要風度還是要溫度,隻考慮了三秒鐘時間不到,她就選擇了溫度——雖然時節已經入了春,但都城的氣溫卻依舊嚴寒,隻比北嶺關暖和了一點點而已。她怕冷。
考慮到安平公主的驕縱之名,未免梅大人覺得她不靠譜,玉昭特意為自己的輕易便裝解釋了一句:“聽聞陛下說此案相當離奇,調查過程中怕是少不得奔波,本宮這才穿得随意了一些,梅大人莫要見怪。”
梅蕪畢恭畢敬地回道了聲:“公主言重了。”然後就沒再廢話,開門見山直奔主題,“聖上說得不錯,此案确實離奇,失蹤者皆為三歲不到的幼齡孩童,且在其失蹤之前,父母皆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戲弄和報複。”
玉昭總結性詢問道:“是兒童失蹤案?”她又立即解釋了一句,“聖上并未告知我案件詳情。”
梅蕪了然,詳細講述道:“本質上是幼兒失蹤案,但此案可能已經在都城内延續了四個月之久,丢失了十一名孩童,平均每月丢失三子,卻在半月前才被大理寺發現。”
玉昭詫異詢問:“為何過了那麼長時間才被發現?”
梅蕪輕歎口氣:“因為在此之前,那些失蹤孩童的父母從未報過官,還是在我司的後續走訪調查中被質問出來的。”
玉昭全然不能理解:“他們都不關心自己的孩子麼?還是被威脅了不敢說?”
“無人威脅他們,是他們自己不想報官。”梅蕪的語氣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憤恨之氣,“這些夫妻簡直不配為人父母,丢了孩子如同丢了狗一般随意,并且那些孩童在丢失之前,無一例外都遭受過其父母的毒打虐待,據其鄰居親友所述,那些失蹤幼子的身上最大特征是體無完膚遍體鱗傷。”
玉昭和紅纓不約而同的毛骨悚然了起來:那都是一些不到三歲的小孩子呀,如此虐待他們簡直是沒有人性,甚至連禽獸都不如,虎毒還不食子呢!
梅蕪又歎了口氣:“其中最小的孩子還不到半歲,尚在襁褓之中,卻被他那個嗜賭成性的父親當成出氣筒一樣摔到了牆上,失蹤前就已經斷了一隻手臂。”
玉昭怒火中燒,破口大罵:“簡直是人渣敗類,都該被千刀萬剮!要我說幹脆也别找兇手了,對那些孩子來說被人偷走了說不定還是好事兒呢,起碼能擺脫這種禽獸不如的父母!”
紅纓柳眉倒豎,用力地點了點頭,相當認可公主的話。
梅蕪雖然也認同公主的說法,但職責卻不允許她這麼做:“兇手的目的如何暫不得而知,但那些孩子務必都要尋找回來,司法的口子不能開,不然日後定會有歹人利用此案販賣無辜孩童。”
玉昭啞口無言,不得不承認梅蕪是對的。紅纓也抿起了紅唇,面露無奈和悲哀。
長長地歎了口氣之後,玉昭進一步地詢問道:“此案的離奇之處又在于哪裡?”
梅蕪:“據目擊者所稱,抱走孩子的兇手也是個半大的孩子,但此子卻渾身烏青,遍體發涼,皮膚上還攜帶着潰爛的傷疤,仿若是剛從墳地裡爬出來的鬼童。”
玉昭:“……”啊???
紅纓的瞳孔也在一瞬間瞪大了,不由自主地開了口:“是請神術麼?”
梅蕪微微搖頭:“無論是我司的請神師還是宮裡的請神師皆去那些失蹤幼子的家中查看過,無一例外都沒有發現請神術的痕迹。”
請神師也分官方的和民間的。官方的就是經過重重考核最終成功上岸、在各大衙門和宮裡任職的在編術士;民間的就是林子衿那種私人幕僚。
紅纓喃喃道:“不是請神術?那總不能是鬧鬼了吧?”
玉昭:“鬧鬼還能鬧到武安侯家裡去?武安侯家中也有孩子失蹤了麼?”
武安侯才是重中之重。若非此案涉及武安侯,玉昭還不一定會被玉曦分派來調查此案呢。
梅蕪并沒有立即回答玉昭的問題,而是先屏退了屋内的一幹人等,然後略帶歉然和無奈地對玉昭說了聲:“此案有關武安侯府的隐私,不宜大肆宣揚,請公主見諒。”
玉昭立即點了點頭,面子功夫做得十足:“梅大人顧慮的對,武安侯乃是當朝國丈,備受關注,家中所發生的一點一滴的小事都會被放大數倍議論紛紛,是該慎之又慎,以免誕生謠言玷污武安侯的名譽。”
梅蕪:“公主所言極是。”然後才單獨對玉昭和紅纓講述了有關武安侯的部分案情:“此事雖發生在武安侯府,但并不涉及武安侯本人,而是其子上官蘇。”
玉昭知曉此人,武安侯的第三個兒子。
武安侯上官博倫一共也隻有三個兒子,長子上官榮是當朝皇後,榮冠天下;次子上官堇從了軍,常年駐守在東南沿海地帶抵禦海寇,戰功赫赫;最小的兒子就是上官蘇,最沒本事的也是上官蘇,最荒唐最纨绔最沒腦子最沒當擔最讓上官博倫頭疼的還是上官蘇。
但這也不能隻怪上官蘇,要怪就怪上官博倫太慣着他了。
上官博倫這人雖然權傾朝野野心勃勃,但卻是個意想不到的癡情種,一生隻娶了一位妻子,連小妾和通房都沒納過一個。
上官蘇乃是上官博倫年近四十時才得來的孩子,真可謂是老來得子,然而不幸的是,上官夫人在生完上官蘇後不到半年就患病去世了,臨終前用盡最後一口力氣交代上官博倫一定要好好照顧幼子。
上官博倫悲痛欲絕,一夜白了頭,從此之後就開始無底線地溺愛起了上官蘇,哪怕是當朝皇後站在上官蘇的面前,都說不得他一句,不然上官博倫就會大發雷霆,斥責皇後苛待幼弟。
但孩子就不能慣,越慣越拉胯,上官蘇就是個典型的拉胯代表。
“三公子與公主同歲,年逾十七,有一位正妻和幾房小妾。”梅蕪講述道,“其正妻名為孟棠,曾是一位良家民女。”
啧,瞧瞧咱梅大人的語言藝術,“曾”是一位良家民女,“曾”!
隐晦又體面地将上官蘇強搶民女逼良為娼的邪惡罪行給揭露了出來。
玉昭不由自主地在内心感慨了起來: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當大官的人,果然都不是一般人。
玉昭了然地點了點頭,然後詢問道:“孟棠出身如何?在此之前可有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