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不過從七品官位,任職光祿寺典薄,還是仰仗了背後家族的扶持。
司錦或是随了她爹,除了長得有幾分姿色,德才文藝皆無出衆,在司家幾乎算是默默無聞的存在。
反觀蕭家,世代門閥,位高權重,一族可抵半邊江山。
蕭嵘作為蕭家嫡長孫,年紀輕輕鋒芒盡顯,入朝幾年政績斐然,已然是位于山巅的高貴人物。
皇上卻不知為何突然将他們這般毫不匹配的兩個人湊在一起。
司錦的爹娘歡天喜地好似祖墳冒青煙。
司錦卻是憋了一肚子大逆不道的話不敢說。
最終隻有悶聲悶氣一句“我不嫁”,又引得她娘捏着帕子以淚洗面,她爹抱着聖旨唉聲歎氣。
司錦别無它法,隻得硬着頭皮找上蕭嵘。
她想,蕭嵘應當也是猶如晴天霹靂,怎也難以接受這樁婚事。
果不其然,她與蕭嵘商談此事的過程非常順利。
除了沒能實現她原以為蕭嵘神通廣大,或許連聖旨都能推拒的幻想。
還順帶答應了蕭嵘以人前裝作夫妻恩愛為條件。
那時蕭嵘說,夫妻不睦等同抗旨,所以需得人前做戲。長久相處生出矛盾,有聚有散也屬常理,待時機成熟亦可和離。
這對于當時的難題而言,已然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了,司錦自是一口應下。
這會,司錦低頭打開手中的和離計劃書。
一年時間已經夠久了,在她看來,眼下正是合适的時機。
屋内一時間靜得針落可聞。
隻奏響片刻的搖床聲停滞太久,已不像是中途歇息,反倒像是風雨已歇。
他就不怕叫人覺得他中看不中用嗎?
司錦下意識擡頭,一眼撞上蕭嵘看來的沉暗目光。
他薄唇翕動,否決道:“不妥。”
“怎麼不妥?”
蕭嵘突然傾身,帶着沐浴後的幹淨氣息,卻有壓迫的陰影籠罩住她。
他目光在她指尖停留一瞬,轉而伸手抽走她手中的和離計劃書。
“若我們此刻開始裝作不睦,彈劾司蕭兩家悔婚的折子很快就會堆滿禦史台案頭。”
啊?
這麼嚴重嗎?
司錦滿臉茫然,下意識伸手想要拿回自己精心設計的和離計劃書,像是害怕被彈劾。
蕭嵘手臂微動,将紙張高舉過頭頂,接着道:“司蕭兩家百年同氣連枝,這樁婚事本就是給滿朝文武看的定心丸,若司蕭兩家因聯姻結黨,上面便有理由削權,若抗旨不睦,亦可治罪。”
他聲色漸沉,好似故意營造沉重的氛圍吓唬人,可他又面色嚴肅,無半分說笑的意味。
司錦沒頭沒腦地問:“你說,誰和誰結黨?”
不能是她爹吧。
蕭嵘諱莫如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司家,與蕭家,并非個人。”
哦,那就是不關她爹的事。
就她爹那樣的,也占不上結黨的位置。
可話又說回來:“難不成為避免此事,我們要一直這麼下去嗎,一開始不是這麼說的。”
司錦都沒想到,她一個小小人物會牽扯這麼嚴重的大事。
僅讓她與蕭嵘成婚,就牽制住了司蕭兩家勢力擴張。
她居然有這麼厲害嗎。
蕭嵘目光在她俏麗的臉蛋上遊走一番,意有所指道:“自然不會一直如此。”
“那……你說該如何?”
“先等邊關戰事平歇,再給我些時間。”
“多久?”
蕭嵘直回身子,撤開了身形的壓迫。
“或許……兩年後。”
“兩年?!”司錦反應極大。
蕭嵘卻隻平靜陳述:“隻是或許,我也無法确定。”
用不了兩年,但也可以有無數個兩年。
“這太久了。”司錦蹙着黛眉,無法想象眼下的日子還要再忍受兩年之久。
她再怎麼厲害,也還是隻想做個簡單的小女子。
她還想快些與蕭嵘和離,再尋個合适的郎君真正成婚。
再等兩年,她得錯過多少青年才俊啊。
蕭嵘繃着唇角,神情有些陰沉,好像是在為邊關戰事而憂心。
他沉默地将紙張重新塞回司錦手裡,司錦卻無心再看。
她撇了撇嘴,問:“所以你今夜要宿在這裡嗎?”
蕭嵘“嗯”了一聲,目光不移,還是看着她。
司錦哀怨地歎息一聲,悶聲道:“那你接着搖吧。”
*
夜色深重,床榻搖晃的吱呀聲時響時停。
期間還有下人入屋上了三次水。
司錦側身蜷縮在自己的榻上,明眸緊閉心裡嘀咕着,他可真會給自己沒事找事做,整得跟自己很能幹似的。
睡意不知何時來襲。
床榻的搖晃聲也不知何時徹底停下了。
一切好似都要歸于平靜。
蕭嵘身姿直立在黑暗中,目光晦暗不明地看着不遠處的屏風。
今日的月色不太識趣,偏移了方向,沒能讓屏風上映出晃動的剪影。
所以他緩步朝那道屏風靠近,卻又毫無停留地略過它。
司錦睡覺很乖。
安靜平穩,呼吸均勻,幾乎一整夜都不會翻動身姿。
她喜歡側躺而眠,大多數時候,面容都朝向外側,毫無防備的,令人輕而易舉就能将她的睡顔盡收眼底。
那雙明媚靈動的圓眸此時已然阖上,烏發如瀑般傾灑在身後,留有幾縷發絲順着她凹陷的鎖骨沒入身前。
薄衾落在她纖細的腰身上,雙腿交疊,一雙嫩白小巧的玉足裸露在外。
蕭嵘站在床榻邊,喉結滾動咽下暗湧的渴意,目光比她醒着時更加肆無忌憚。
好似愛人撫摸,從上至下,無一遺漏。
不難想象,若她此時睜眼醒來,大抵會是一副見了鬼似的驚吓模樣,縮着身子立刻躲到床角。
他好像總是在令她害怕呢。
所以才想要離開他嗎?
不過很可惜,她無法如願。
他隻會卑劣自私的讓自己得償所願。
蕭嵘指尖微動,目光的描繪讓貪婪的種子發了芽,肆意瘋長在無法被人察覺的暗夜中。
他眼中帶着深深的迷戀,高大身軀再次在她上方籠罩出一片禁锢的陰影。
傾身而下,熱息掃過她的額頭,隻是靠近,心尖就似被蟲蟻啃食般躁亂。
蕭嵘伸手,指尖略過她恬靜的側顔,落到她背後薄衾一角,動作極輕地替她重新蓋好。
身姿退開,蕭嵘轉向走到一旁堆疊的衣物前。
今日被她指尖纏攪過的帕子隻從衣襟露出一角,怯生生的,唯恐遭竊。
房門打開之時,月色将門前的身影拉長出一道暗影。
蕭嵘闊步朝湢室而去,袖口下,一截雪白的絲帕随夜風飄動,又很快被緊攥進無處可逃的指縫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