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泠越過唐建斌,看見一個有點狼狽的姑娘,裹着灰撲撲的綠色軍大衣,及耳短發毛毛躁躁,露出英氣的眉眼。
這是明月?
對方也在看她,打量一圈,很快認出來。
“宋泠。”明月跨步進院,推開唐建斌一把拉住她,笃定道,“你要出門?去找金澤榮?聽我說,你不能答應嫁給他!”
手腕隔着棉猴都被攥得生疼,宋泠掙紮着抽出手,“你有病吧,那是你未婚夫!”
視線平移到門外另一位男同志身上,“你就算想擺脫金澤榮,也不能敗壞我名聲。”
明月被兇得一愣,直勾勾看着宋泠。
“你……你好像有哪兒不太一樣。”
竟然沒掉眼淚?
宋泠心慌了一下,“人都會變,别說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樣。”
她側身直接從縫隙擠出去,大步離開。
“表姐,等等我。”唐建斌剛走兩步,被明月拽住問,“你們真不是去找金澤榮?”
“你好煩,表姐都說了她不喜歡,我們去看病,看病!”
明月悻悻地松開手,卻明顯松下一口氣。
“不喜歡就好。”
等兩人離開,站在旁邊一直沒說話的男同志陰沉着臉色上前。
“你死活要回來,說有很重要的事情,就是阻止宋泠嫁給金澤榮?”
“元嘯,這很重要。”明月笑着說,“對我們的未來也很重要。”
元嘯嘴角下沉,“你是不是後悔了。”
“怎麼可能!”明月抓住他的手輕晃,卻被一把甩開,她難以置信地盯着雙手,不解地擡起頭,“你在鬧什麼情緒,都鬧一路了。”
“你還記不記得,你原定明天結婚!”
明月失笑,“你怕我反悔呀?等着。”她轉身進屋。
“明月!”
元嘯沒敢跟進去,怕遇見她家裡人。
焦急等待的幾分鐘,察覺到路過人偶爾投遞來的眼神,元嘯先是渾身長刺一樣,等到明月出來,心情又壞了幾分。
“你……”
“看!街道辦給我結婚開的介紹信。”明月放到元嘯手裡,“我們現在去領證吧。”
“?!!!”
元嘯連連倒退,低頭看到介紹信還拿在手裡,又上前塞回明月手裡。
“别開玩笑。”
“我認真的,元嘯,我們提前回來,就隻有這一次結婚的機會,趁着還沒被人發現,趕緊走。”
……
唐外婆拿着死磨硬泡換來的紅布,嘴裡哼着《探清水河》小曲,高高興興往家回。
路上被隔幾戶的米婆子攔住,神神叨叨地說:“志平娘,我剛剛路過你家門口,看見明月和個臉生的男人湊一塊兒,離得可近了。”
“呸,看我不撕爛你的嘴,我家明月昨兒就回她爹家接人。”唐外婆舉着紅布就砸在這長嘴八婆身上。
米婆子揮着手擋,“你看看,說了你還不信,我這抓過特務的眼神還能看錯,就在你家門口,不信你回去看。”
唐外婆收了力,“那就是我家明月對象!你肯定是嫉妒我們明月嫁的好,再讓我聽見你胡亂說,我去廠裡找你兒子治你。”
“嘿!”
“什麼人呐,以為搞黃我們明月的婚事,就能輪到你家孫女,打你孫女随你龅牙那天就該死心了,哼!”
唐外婆一甩袖子,踩着小八步走回家。
氣得米婆子沖着背影還罵了兩句,“當我沒見過你那孫女婿長什麼,裝什麼裝!死德行,等着吧,遲早出事!”
……
另一邊。
唐建斌朝着宋泠離開的方向追出去,跑出家屬院,站在有軌電台的車站旁,環顧四周死活找不到人。
“你好,有沒有看見一個圍着大紅圍巾的女同志,和我差不多高,穿了一件黑色棉猴。”
“沒有沒有。”
“你好,有見過……”
唐建斌急出一身汗,他把表姐搞丢了。
淚都開始在眼眶裡打轉,強忍着不讓掉時,他同學章徽跑過來。
“唐建斌,你找什麼呢。”
“我找我姐,嗚嗚嗚,我姐丢了……”
“啊?宋泠姐嗎?”章徽被他抽泣的模樣吓一跳,趕忙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條,“這是宋泠姐剛剛給我的,你快别哭了,不嫌丢了。”
“快拿來!”唐建斌一抹眼淚,攤開紙條瞧見一行豪放粗礦的小字。
——我遇見我三伯,他騎車送我去醫院,你好好留下參加明天的婚禮,等我回來說給我聽。
章徽湊近掃一眼,“放心了吧,這不沒事。”
“哇——”唐建斌徹底崩不住,一邊哭一邊罵,“你懂個屁,這根本就不是我表姐的字迹,我表姐身體不好,寫字從來都很無力,哪像這,筆尖都快戳破紙了!”
他睜着一雙通紅的眼睛,盯着章徽,“我問你,這紙條是我表姐親手給你的?你見到人了?”
章徽一聽不是宋泠寫的,也懵了。
他先是搖搖頭,再點點頭。
唐建斌擡起胳膊就卡住他脖子,“你什麼意思!這會還耍我玩!快說!”
“咳咳咳。”章徽猛拍着胳膊,感覺力道松了些,立馬大罵孫子,“你等我話說完啊!”
“我搖頭是紙條不是宋泠姐親手給我的,點頭是我有看到宋泠姐本人,當時她好好扶着自行車站着呢,宋泠姐跟她三伯走,肯定是回家了,就你瞎着急。”
“呸!我小姨就是他們老宋家害死的,老宋家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壞坯子!表姐肯定不是自願跟他走的!我得去救表姐去。”唐建斌攥着紙條就往回跑。
“等等啊,你等等我啊——”
……
而當事人宋泠,此刻正坐在自行車後座,縮在騎車人的背後,躲着寒風,懷裡抱着原本綁在後座的收音機。
兩人遇見還有點巧,她剛跑出家屬院,就被推車進家屬院的三伯宋南征給拉住。
“泠兒,你一個人這是上哪去?”
宋泠被陌生拉住,開始還有點怕,主要宋南征長得人高馬大,擡頭紋一皺,就顯得很兇。
直到,他腦袋上投映出兩排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