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拾離沒有瞞着湯玉璟,直接将戾妖的作用告訴了她。
本來也不是什麼秘密,不然大半夜的牽着個妖怪在别人房門前晃悠也挺吓人的。
“所以,它不吃人,隻吃噩夢和負面情緒?”湯玉璟瞪大雙眼,蹲下身子,試探性地伸出一根手指撓了撓蹲在陸拾離腿邊的戾妖。
好神奇!
她驚訝地擡頭看向陸拾離,仿佛是發現了一件什麼很了不得的事,興奮道:“我能摸到它?!它好像吃撐了。”
不怪湯玉璟這麼驚訝,畢竟做鬼飄蕩的這幾十年,她什麼都觸碰不到。
“嗯,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陸拾離垂眸看着湯玉璟,眼底散着淺淺笑意和惋惜。
湯玉璟是鬼魂,而戾妖是因人而生的靈體,所以某種意義來說,是一類。
“那,月月她門前有很多負面情緒麼?”湯玉璟站起身面向關着大門,伸手撈了撈。她什麼都看不見,什麼也摸不着。
“沒有。”陸拾離看着那些微弱的灰色霧氣說。
“原來她沒騙我,明月好像真的從過去走出來了。”湯玉璟面容平靜道。
她還記得聞明月得知她死亡消息時的樣子,隻一瞬間,她眼中的光全都熄滅了。在那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聞明月就像是被抽走靈魂的木偶,麻木的任由時間擺布。
那個時候她就無數次的祈願聞明月能快一些走出來,不要再那樣折磨自己,可她聽不見她的聲音。
到現在,她親眼看見聞明月真的放下時,她感覺到自己那顆本不會再跳動的心湧起一股澀意。
“我說的沒有,是指她沒有很多負面情緒,而不是代表什麼都沒有。”陸拾離看了看那些微不可察的灰色霧氣,轉頭望向神色悲傷的湯玉璟,仔細解釋:“她的負面情緒很少,或許,那為數不多的可能是思念吧。”
是在見過屋裡的木雕之後,陸拾離才反應過來,那些擺在走廊窗前的木雕刻的好像都是湯玉璟。
彈琴的是她,唱歌的是她,寫字的是她,還有一個很奇怪,是兩個小人,一個小人拿着個圓筒抵在另一個小人舉着的手心中。
所以,聞明月不是放下了湯玉璟,而是學會了接受她的離去。
湯玉璟聞言看着陸拾離澄澈的雙眼,忽然笑了,笑意裡有幾分釋然。
這人年紀不大,但一雙眼好像能看穿心裡想的什麼似的,不過她确實有被安慰到。她希望聞明月能早些放下她,可她也惡劣的希望她不要忘了她。
人真是一種很矛盾的生物,現在就算變成了鬼魂,還是會一樣矛盾。
“第一個,是我們認識之後,我寫第一首歌的樣子,那首歌就是盛夏。”
湯玉璟走到窗邊,指着窗台上的木雕給陸拾離一個一個的介紹當時的場景。直到最後一個,她頓了頓,目光變得缱绻,又帶着些許羞澀道:“這個,是我給她表白的時候。”
聽得認真的陸拾離腦子裡卡了一下,歪了歪頭道:“表白?”原諒她确實想象不到這個姿勢居然是表白。
她對表白的刻闆印象是,捧花?蠟燭?單膝下跪?
湯玉璟笑:“是不是很難看出來?乍一眼看上去還有點傻兮兮的?”
陸拾離先是迅速搖了搖頭,而後又幹巴巴地點了點頭。好吧,她實在是很難違心,她也想聽聽為什麼是這個樣子的表白。
“月月她是後天失聰的。當時我也在想怎麼給她表白,畢竟别人說出來就好了,可她不一樣,她聽不見聲音。”
湯玉璟開始描述那一段場景時,變得小動作很多,唯一不變的是嘴角壓不住的笑意。
“一開始我是寫在了一張紙上,但是無論如何我怎麼寫怎麼畫都感覺不夠。然後我突發奇想,月月她聽不見,但是可以觸摸到啊。”
陸拾離還不明白:“觸摸到?”
“對啊,像這樣。”湯玉璟舉起左手稍稍握成一個圈然後抵在自己的右手掌心,然後對陸拾離擡了擡眉,示意她跟着自己做。
陸拾離有樣學樣,跟着湯玉璟的樣子擺好架勢,将嘴靠在左手握成圈的另一頭。
湯玉璟:“嗚~”
陸拾離:“嗚~”
短短的一個字,通過左手,落入右手,微微發麻。
“噗嗤~”舉着手的兩人側眼互看,不約而同笑出了聲。
“看上去确實傻兮兮的。”湯玉璟擡起手遮住眼,樂得不行。
“可能是因為我不是聞明月吧。”陸拾離甩了甩還有些發麻的左手,然後抓着她剛剛話裡另一個重點:“誰騙你了?”
這麼一問,湯玉璟忽然愣了愣,然後左看看,右看看,在确認了什麼之後,才開口道:“她叫池禦清,她說她是拘魂使,專門來帶我這樣的孤魂野鬼離開塵世的。”
“她和我說,我時間快到了,月月的生活也安穩了,我該走了。”
湯玉璟說的很平靜,好像這是一件很普通尋常的事,普通尋常到就像她隻是要出去旅遊。
原來池禦清是為了湯玉璟而來。
陸拾離:“什麼時候呢?”
“等過完這個春節。”湯玉璟笑得眉眼彎彎,接着說:“能不能拜托你們一件事,别再讓月月去文煦老街了?那裡沒什麼很重要的東西,隻有一所開春後就要拆掉的廢舊體育館。”
“在那開屬于我們樂隊的第一場演唱會的,自從我出事後,她每天都會去。拘魂使說,等體育館拆掉,我和她之間就沒了羁絆,也就沒了再就在塵世的理由。”
湯玉璟說着說着,就開始愣神,她好像又回到了那段日子。
羁絆?
陸拾離從沒在哪裡看見過這樣的說法,她目光微微一轉,看向窗台沐浴在月光下的木雕,如果非要說羁絆,這些都是啊。
不過她倒是知道,那些流離失所的孤魂野鬼,在荒野中遊蕩久了,就會失去自我變成厲鬼,變成了厲鬼也就失去了往生的機會。
所以,池禦清應該是不想湯玉璟過于執着變成這樣所以才這麼說的吧?反正換成陸拾離的話,她會這樣說。
“你,有沒有什麼心願想要完成?譬如和她一起唱歌?”陸拾離抿了抿嘴,還是問了湯玉璟。
她想盡可能的出一些力。
這個提議十分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