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洵在原地站了會,拉開椅子,靜靜把買來的茶點吃完。
擦完手,他拎起背包回房。
拉鍊發出金屬摩擦的聲音,夏洵從包裡取出玉佩,拉開衣櫃,從櫃子深處掏出那隻雕花木盒。
盒蓋打開,一股極淡的清香撲面而來,裡頭鋪着層細軟的白色絨墊。
夏洵不知從哪取出塊絲帕,在玉佩上細細擦拭。擦拭幹淨後,他将玉佩輕輕放在絨墊右側——它原本的那個位置,合上蓋子,将木盒放回原處。
做完這些,他垂下手,站在原地沒動。
嚴徹給了他一天時間考慮。
但他其實根本用不着這麼久。
東西還在夏仲山手上,就算他想退婚,也沒有這個資格。
一旦他退婚,另一塊玉佩必定立馬被銷毀。
夏仲山說到就能做到。
“嚴徹真這麼說??!!”電話裡,江昊文差點喊了起來——這位兄弟總愛一驚一乍的。
“嗯。”夏洵嗓音冷淡。
“想不到,他人還怪好。”江昊文有點納罕地在電話那頭兀自嘀咕。
嘀咕完,他問:“你們不能協議結婚嗎?”
小說裡都這樣寫,這主意貌似挺風行。
夏洵拿衣服的手一頓,垂眼想了會,最後回答:“恐怕不行。”
“協議結婚對嚴徹沒有任何好處。彩禮出了、婚事辦了,等我取回玉佩,又和他離婚?他能從中得到什麼?”
“他沒理由這樣做。”
“也是,”江昊文皺起眉,不得不贊同道,“這不賠了夫人又折兵嗎。”
明明退婚的機會就在眼前,眼見到手的鴨子,必定要飛了。
唉。
他重重歎口氣。
他兄弟這事可真愁人,他這段時間歎的氣也太多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江昊文語氣裡已經沒有了剛聽到消息時的振奮。
“繼續結。”夏洵從衣架上扯下睡衣往床上一仍,回得很幹脆。
......好吧,也隻能這樣了。
江昊文又一聲歎。
除了歎氣,他真不知道還能有什麼反應了。
他覺得他兄弟就像砧闆上那條待宰的魚,還是缺氧動不了的那種。明明水缸已經擺到了他面前,他卻動彈不得,隻能繼續躺上面任人宰割。
江昊文在電話那頭長籲短歎起來。
“明天幾點見?”夏洵将要穿的衣服收攏,拿進浴室,進入正題。
傍晚約了明天打球,但具體時間還沒定。
聽到這問話,江昊文來精神了:“七點!”
“行。老地方。”
“沒問題!”
“嗯,挂了。”
“哎等等,這麼快就挂了?你給兄弟我打電話不是為了傾訴愁緒?你不聽我大罵夏仲山給你爽爽嗎?我知道你不會罵人。”
夏洵:......
“不傾訴。懶得罵。我洗澡。”
“......哦。”
“哎别挂!”江昊文突然想到個問題,趁他兄弟挂電話前,又趕緊問了句:“你......不可惜啊。”
明明離獲得自由就差臨門一腳,卻咫尺天涯。一通電話下來,他兄弟全程沒一點情緒,反應平淡得很。
反倒他在這吱哇亂叫的。
江昊文覺得這不正常。
“可惜,但沒用。”夏洵說。
接着,他以出乎往常的耐心又補充了句:“與其把情緒花在無解的事上,不如打起精神好好過。”
——這是他從過往吸取的重大教訓。
江昊文:......
小瞧他兄弟了,覺悟這麼高。
空擔心一場。
江昊文心裡松快了,愉快地說:“那行,明早準時見!”
*
第二天清早,夏洵是被電話鬧醒來的。
也許是太久沒摸球,江昊文精神顯得很亢奮。
“起了嗎?”對面在電話裡大聲喊道,伴着呼呼的風聲傳來,“江大帥給您提供叫醒服務!親親夏大帥,現在是北京時間6點04分,風和日麗,晴空萬裡,道路通暢......”
被那聲“親親”給肉麻得一激靈醒神的夏洵将手機拿遠了些。他掃落冒起的雞皮疙瘩,坐起身,語氣不太美妙:“閉嘴。”
對面哈哈笑了一聲,朗聲說:“本少爺的叫醒服務,别人想要都沒這待遇呢。”
夏洵沒理他,聽着電話裡的風聲,問:“這麼早就出門了?”
“當然,早去早占位!今兒周末,打球的人肯定多,要是去晚了還得跟一幫小學生搶場地,本少爺才不幹這種幼稚事。”
回味着剛才夏洵嗓音裡想捂他嘴的切齒意味,江昊文嘿嘿一笑,問道:“我提供的叫醒服務怎麼樣?”
夏洵掀開被子走下床,冷着調子說:“卓有成效。”
江昊文又是一陣哈哈大笑,笑完喊道:“快點來,我在球場等你!”
挂斷電話,夏洵洗漱一番,換上運動服出門。
拉開房門的瞬間,碰巧聽見隔壁門把轉動的聲音。
下一秒,嚴徹整着領帶從書房邁了出來。
兩人對上視線。
夏洵站在門口望着嚴徹,嚴徹也靜靜回望他,卻沒人開口。
最後還是嚴徹掃了眼他的裝扮,打破沉默:“去運動?”
“嗯。”夏洵回答。
回答完後,空間又陷入了寂靜。
夏洵覺得自己似乎應該再說點什麼,過了兩秒,他補充:“打籃球。”
嚴徹眉頭微動,像是極小幅度地挑了挑眉,随後點頭:“挺好。”
“在小區打球?”嚴徹轉過身,邊問邊往樓下走。
“不是。”夏洵走在後頭,回答。
“在哪,我送你。”
“不......”夏洵本要習慣性開口拒絕,但想到什麼,話鋒一轉,“好。”
聽出夏洵話中的轉音,嚴徹腳步微頓,回頭看了他一眼。
那雙冷漠的瞳孔此刻明明處在燈光下,卻比往常更顯深邃。
随後,嚴徹轉回頭,繼續往前走。
兩人沉默地一同出了院門,吳青早已等候在側。
這次坐車同前幾次并無差别,一路安靜。隻是當夏洵将頭從窗外轉回來的那一刻,嚴徹拉上了前後座間的隔闆。
然後,夏洵聽見他說:
“說吧,考慮得怎麼樣了。”
江昊文約的地方離小區有一段路程,是二十一世紀初拆遷未果的殘留物。
但他很喜歡來這塊打球,原因無他,他對這片球場有特殊情結。
小時候他曾随家人在這片住過,那時他還是個胖墩,人生初觸籃球就愛上了這一運動,并托打籃球的福瘦了下來,從人人嘲笑的小胖墩,搖身一變成為“帥氣逼人的大帥哥”(他自稱)。
從此,籃球在他心中上升到了無比神聖的地位,并成了他的命根子(他自命)。
堪稱“三天不打,渾身癱軟”。
雖然“命根子”這稱呼的由來實在讓夏洵有些難以理解,但這卻是事實,江昊文對籃球有種無法遏制的狂熱喜愛。
夏洵從車上下來後,徑直往他們以前常駐的七号球場走去。
這是一片有些年紀的籃球場,不大,共分8個片區。江昊文之所以愛去7号,是因為他說:“7”字一倒,那直指天的一豎,多像他手臂隆起的肱二頭肌,帥!
有些時候,真不怪夏洵無法理解他這從小玩到大的發小那中二又狂野不羁的想象力。
球場随旁邊的小區一同降生,許多年了,籃球架在風雨中生了一層鏽。
雖然場地老舊,隔壁也新建了更嶄新的籃球場,但來這裡打球的人依舊不少,也許大家都習慣了。現在七點不到,場地裡已經有幾個初中生模樣的學生在那裡運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