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方百分百是個法盲,卻真未必具備主觀故意,畢竟從他的生活經曆和所受的教育、周圍的影響來說,他真的覺得他的做法沒有問題。”
石寒楓盯着梅若溪,直到梅若溪有點發毛:“你盯着我幹嘛,我說錯了嗎?”
“我沒有說你說錯,我隻是在覺得,什麼時候梅律師這麼不淡定了。如果你認準了,那就去找證據,找論據,去說服法官,而不是在這裡情緒化。”
“你……”梅若溪簡直氣結,她來,是想聽聽石寒楓意見的,原本接下這個案子之後,她其實已經有點後悔了,後來聽了石寒楓的話就更加懷疑自己的選擇,但是臨陣脫逃不是她的風格,她以為,石寒楓會幫她,結果現實就是,石寒楓還是那個石寒楓,并不會因為任何過往就多幾分人情味。
對于這個案子,石寒楓有自己的判斷,之前網上爆出來的内容,綜合判斷一下就不難理解,基本上二審還是會維護一審的結果,輿論如何平息,才是上頭現在頭疼的事,所以,當事雙方的代理人都是女性的時候,這件事就顯得“相對公平”,畢竟捍衛說不權利的那一波都是堅定女權主義,而嘲諷要簽同意書的會被判決書堵上嘴。
某種意義上,隻要邢璐和梅若溪出庭了,這個事兒的輿論走向就有很多引導的餘地了,至于最後的判決,拖夠時間,在過程裡已經疲乏的人,是不關心結果的,他們隻想要他們的狂歡,僅此而已。
奇怪的是,梅若溪怎麼沒看穿呢?這不像她。
“不要激動,這個案子,你做好持久戰的準備,我建議你,不要放太多精力,按部就班的走就可以了。”
梅若溪顯然情緒發完,整個人也冷靜了不少。認真聽着,大腦終于開始正常思考。
“其實吧,這種事,如果雙方明确是要結婚的,女方心知肚明的情況下,不願意,會反抗,但是反抗無效之後,是否會半推半就,也很難說。”
“你自己是女性,你用半推半就,我覺得你會被網暴。”石寒楓的口吻帶着嚴厲的提醒。
“不是,也不是,怎麼說呢,我經曆過我很清楚,知道那個絕望的深淵就在那裡,根本躲不過,但是本能還是會去躲,就好像一個必輸的賭,你總不能一張牌不出,知道結果了,也要把手裡的牌打完。”
“所以,男方不無辜。”石寒楓多少知道一些梅若溪的過去,雖然她自己說出來,但是自己也是能避則避,免了她又回憶起來。
“唉,是不無辜,但是我調查過當地的風俗習慣,怎麼說呢,你看,我現在是要打無罪,行為上沒辦法洗脫,也隻能從主觀犯意出發了。”
“女方究竟是反抗這個男人,還是反抗這樁婚姻,甚至,當地絕大多數女孩子的命運,你想過嗎?”
梅若溪怔住,這麼崇高的議題嗎?
“如果一件案子輸了,但是可以推動一方社會思想的進步,抵制惡習民風,會不會,是你梅律師的一樁功績呢?”
“包辦婚姻賣女兒,的确是另一種形式的買賣人口,你說的對,站在更高的層面去看,這件案子,很可能會在當地推動陋習的革除。”
“法律是道德的最低限,沒有犯法的人也未必就是有道德的人,但是道德的進步卻是社會進步的重要标志之一。”
心平氣和來講,梅若溪也一直覺得女性的弱勢地位,在方方面面都會體現,要不然當年自己不會因為擔心人言可畏匆匆結婚,還是這種合作性質的。
“石律師,不愧是石律師。”
梅若溪決定重新去找邢璐,她大概知道邢璐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了。
“一起吃個飯再走吧。”
石寒楓叫住梅若溪,吳非應聲進來,迅速擺好外賣。
“啧啧啧,又是老三樣。”
梅若溪回來,坐下,倒是一點都不客氣。
把石寒楓慣吃的炒飯、豬排放到他面前,打開其他盒子看,會有什麼驚喜。
糖醋小排,酸辣湯,蝦仁小籠,不錯不錯,吳非值得表揚。
梅若溪開開心心用餐,絲毫不受剛才不快的影響。
“對了,下午老羅要來,你們談的怎麼樣了?”
石寒楓不意外她知道,冷哼了一聲,“你們那個老羅……”
“老狐狸?那也要看遇到誰,遇到你,他就隻能是小狐狸了。”
石寒楓習慣吃飯時候不說話,便沒再接下茬,認真吃飯。
下午的會談,估計不會順利。
梅若溪很快吃完,已經恢複如常,站起身告辭,臨走時,送給石寒楓一句話:某位領導的秘書曾出現在老羅辦公室。
石寒楓了然,道了謝,一直送到電梯間,方才回自己的辦公室,并把吳非叫進來,吩咐按照他說的幾條,重新草拟協議。
一下午的鏖戰,氣氛融洽但是節奏混亂,雙方都有所堅持,東拉西扯一番,誰也沒牽制住對方。
眼看着屋内氣氛漸漸凝固,咖啡和茶上了幾輪,下午茶點心也都吃的七七八八,良久沒開口的石寒楓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吳非出去片刻,拿回來裝訂好的文件,逐一分發。
從專利權的歸屬,到賠償金額,悉數被擱置,新的條款簡明扼要,雙方共同設立合資公司,一方注入現金,一方注入知識産權,新公司依然隸屬國資委管理,股權份額也分配的公平公正。
老羅首先眯起了眼,心想,不愧是石寒楓,怎麼就琢磨的這麼透徹,想起那位秘書來傳的話,意思左不過就是:兩家企業感情不能傷,經濟效益也要保,同時最好還能有新業績。
本着打不過就加入的方式,既然打起來是兩敗俱傷,不如直接和稀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事後石寒楓又運作了一番,将商标評定為馳名商标,所有權依然在母公司,怎麼看面子也算圓回來了。對于石寒楓這種送佛送到西的服務,當事人自然是贊不絕口,再三邀請成為企業法顧,石寒楓卻破天荒的第一次說了拒絕,他不想和這家企業糾葛太深,總覺得和解方案背後還有隐藏的漏洞,結案之後,律師費落袋為安,何況,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處理。
總算忙完後,石寒楓給吳非放了兩天假,自己則去蘇市看望了母親,這一次,石秋岚女士狀态很石不錯,不僅和石寒楓拉起了家常,還回憶起不少過往的趣事,于是不可避免的,和天下父母一樣的心情,開始關心起石寒楓的終身大事。
“你還記得吧,當時你們班有個女生,你考多少分她就盯着你,和你分數一直咬很緊,後來考到哪裡去了?”
“不知道,沒問過。”
“你啊,人家對你示好,你怎麼就冰疙瘩一坨呢。”
倒不是他想冰疙瘩,他那時候對于能否順利參加高考都不确定,心裡都是對未來的忐忑與絕望,哪裡還有功夫管别人。
“現在呢,現在有沒有姑娘入的了你眼啊?”
石寒楓小心的剔完魚刺,将一塊肥嫩的黃魚放進石母碗裡。不鹹不淡的附和着:“沒,你都說我冷了,誰看得上我啊。”
“瞎說,你長的也不差,工作也不錯,除了脾氣差點,怎麼說也算青年才俊了,怎麼就沒人看的上。”
被問的煩了,石寒楓很想直接說,自己結過婚,離了,隻是不知道石母會不會馬上來了精神又要慫恿他追回前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