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寒楓抽空給簡臻發了消息，告訴她自己已經接了母親住了進來。很快簡臻便回複，她還有些事沒有處理，要晚點回去。另一邊，吳非處理完文件，又去酒店将石寒楓的行李簡單整理了一些送到翠湖，他并不知道簡臻家确切的住址，放在翠湖，自然會有人一起拿過去。

梅若溪一路風風火火開了個長途回去，也不過是午飯時間剛過，就到了家。見到韓叙格外激動，覺得弟弟又是瘦了又是累了的。韓叙實在讨厭梅若溪一直把他當小孩子的做法，打斷她伸過來捏臉的魔爪，和她商議着，去一下父母的墓地。

祭掃的時候，梅若溪很是有些沉默，反而是韓叙，絮絮叨叨說了不少，主要意思就是，自己和姐姐現在都挺好的，請父母放心，就是姐姐這孤家寡人的沒個人知冷知熱，自己一旦出國了，放心不下。

梅若溪當下沒有說什麼，吃完晚飯，靠在廚房門框上，盯着正在洗碗的韓叙，才開啟三堂會審模式。

“老實和我說說，為什麼延後入學？”

韓叙并未轉身，手裡的活兒也沒停，他知道此刻的梅若溪，臉色一定不怎麼好看。

“打點零工賺點錢，出去手頭能寬松點。”

“切，就你那個破工作，能賺多少，十萬？二十萬？夠你一學期房租嗎？”

這話其實有點傷人，韓叙知道，自己已經二十多歲，是該獨立，當年梅若溪這麼大的時候已經開始在律政圈以拼命三娘嶄露頭角。

不緊不慢的關了水龍頭，擦幹淨碗筷，放進櫥櫃。轉過身，韓叙才直面着梅若溪，說道：“我知道，我賺的沒有你多，但是我也知道，你賺那麼多，首先，是你的，其次，也是你自己拼了命才有的，所以，我既不想一味的花你的錢，也不想因為我花你的錢而讓你不得不拼命。我知道學藝術很貴，”韓叙在梅若溪面前比了一個“噓”的手勢，阻止她打斷，“我知道你要說，父母也留下了錢的，但是我很清楚，如果沒有你，我無法那麼安心的完成學業，現在，我能夠為你做點什麼，你就讓我做，好不好？”

“你真的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嗎？你确定沒有什麼瞞着我？”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韓叙覺得也沒有隐瞞的必要，但是細節，他還不想透露。

“我當然知道我在做什麼，我要賺錢，我要幫你分憂，我也不會丢下我的學業。這樣，可以了嗎？”

小男孩一旦嚴肅起來，就有着男人不容侵犯的尊嚴感，梅若溪忽然覺得昨天還牽在手裡一起上學的弟弟，真的已經長成了大人，一堆訓誡的話，如鲠在喉，她懂他每一個字的含義，偏偏，她不能去戳破，有些話，一旦說的太明，就回不了頭了。隻能自己盡快從源頭上解決問題，才能阻止韓叙越陷越深。

而下一句話，馬上把梅若溪雷的外焦裡嫩。

“姐，你說，如果我一開始接近一個女孩，是帶着目的的，甚至是，不那麼好的目的，後來，卻慢慢改變了，是真心想和她好，我要不要和她坦承呢？”

越過驚呆的梅若溪，韓叙倒是恢複了平淡的面容，走到客廳，從茶幾上拿起一隻蜜橘，一邊剝着皮，一邊看着梅若溪，那表情仿佛在催梅若溪，趕緊過來坐下，乖乖接受投喂。

“你是說你喜歡上了……”簡臻兩個字就快脫口而出的刹那，梅若溪咬住舌尖，停住了，“一個女孩子？”

“你那什麼表情，我這個年紀，就算真的談戀愛也不算早戀吧。”

梅若溪定了定心神，接過剝好的橘子，坐下來，慢慢撕去橘子上的白絡，以此掩飾内心各種想法的快速切換。

“挺好啊，你一直不談戀愛，我都以為你是不是取向有問題呢，又不好直接問，怕傷你自尊，你知道的，我對這些一向包容，所以不用害羞，有什麼都可以跟我說，誰讓我是你姐呢。”

這話一出，韓叙就笑了，恢複成暖男弟弟的模樣，見梅若溪并沒有吃橘子，就知道她肯定還在盤算着什麼，不動聲色的，又拿過一隻橘子開始剝起來。

“姐，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這個嘛，你知道的，我的經驗也不多，我覺得吧，凡事論迹不論心吧，論心無完人。”

“嗯，我也覺得，反正再過不久我也要出去了，也不知道會不會無疾而終。”

“表白了嗎？表白了的話，可以試試和她一起出去啊。”

“你認真的？”這下輪到韓叙驚訝了，什麼時候梅若溪的思想這麼奔放了，殊不知，梅若溪隻是想知道，簡臻，知道了多少，而韓叙，又陷入了多少。

“你别告訴我，你還是單相思哦，虧你還是我梅若溪的弟弟。”

“還好意思說我，你自己還不是單身狗一隻？”

梅若溪三下五二将剝的幹幹淨淨沒有一絲白絡的橘子，塞進嘴裡，吃完。嗯，挺甜的，這小子選水果的确有一套。

“本單身狗開了大半天車累了，現在想要洗了睡了，這位單相思的小朋友，請繼續你的單機版遊戲。”

“切，你怎麼知道我就是獨角戲呢？沒準人家和我琴瑟和鳴呢？”

“我等着！”

梅若溪頭也不回的留下這句話就進了房間，很快傳來洗手間的水聲，韓叙搖搖頭，姜還是老的辣，梅若溪到底有沒有查他在做什麼，他還是完全沒譜。

比起梅若溪姐弟之間的暗戰，簡臻的處境就順暢很多。

她回來的時間，剛好是晚飯上桌的時候，原本卡着飯點是挺尴尬的事兒，但是石母的熱情，還是讓簡臻原本忐忑的心，瞬間就放了下來。

“小簡回來了，快進來，趕緊去洗手，馬上開飯了，瞧瞧這孩子，就是腿長，今晚阿姨露了一手，你快來嘗嘗。”

石寒楓見石母高興，也不由的松了口氣，遞給簡臻一個眼神，讓她不要介意。

簡臻哪裡會介意，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年紀的女性，對自己發出如此友善的訊号。

放下東西，換了鞋，洗了手，簡臻甚至連家居服都沒換，就坐到了桌邊。嫌熱，直接脫掉了羽絨服，露出裡面打底的幹枯玫瑰粉的高領毛衣，戴了個玳瑁色的發箍，攏起細碎的發絲，整個人顯得清爽又可愛，石母打量着眼前的人，覺得哪兒哪兒都長在自己審美裡，一高興，就把兒子的叮囑給忘的幹幹淨淨。

“小簡啊，阿姨這次來，是不是打擾你了呀，阿姨先給你道個歉，這大過年的……”石母給簡臻倒上果汁，還是溫熱的。

“阿姨，您放着我自己來，您道什麼歉啊，其實是我占了石律師的地方……”

石寒楓眼瞅着要穿幫，趕緊給了個眼神制止，這要是讓石母知道簡臻之前一直住在自己房子裡，今晚誰都别想吃飯了。

“她覺得她的案子占用了我很多時間，所以一直覺得無以為報，這不是知道你要過來過年，所以特意邀請您過來……”

“我和小簡說話呢，你先别插嘴。你這孩子，住在别人家裡怎麼還理直氣壯的了。”石母狀态好的時候，思路是極清爽的，石寒楓從小就怕這麼一個雷厲風行的親媽，親媽一個眼神過來，他隻能歉意的看着簡臻。

“阿姨，其實我應該謝謝您，您看，您來了，我才能一回到家，就有這麼一桌子豐富的晚餐，我已經很久沒有吃過媽媽做的飯了……”

石母了然，知道這孩子是想到傷心事了，也知道自己第一次見面就說到這個話題着實不太好，于是趕緊又把話頭收回來，“哎呀，現在的小年輕都喜歡叫外賣，你喜歡吃家裡做的飯，這可真稀罕的，阿姨這段時間就好好給你露兩手，不像石寒楓，整天外面吃，還說是吃食堂，外面哪能有家裡做的好，你說是不是。”

簡臻點頭稱是，心裡暗想，其實石律師手藝也挺好的，大概是平時忙才沒有自己做飯吃吧。

有石寒楓在的地方，其實極難冷場，三言兩語便勸住了簡臻的眼淚，石母的同情，大家又把話題回到餐桌，哪道菜好吃，哪道菜是石寒楓幫手，一頓飯下來，年夜飯的菜單都拟好了，石寒楓也是佩服石母的社交手腕，簡臻被哄的開開心心，俨然有媽的孩子是塊寶了。

石母這幾年身體着實虧虛，今天又舟車勞頓，沒有好好午覺，不過八點一過，已經犯困。

石寒楓帶她回房間吃好了藥，又準備好了洗漱用品，送進洗手間，這才出來，準備去廚房繼續打掃戰場，今天菜做的多，買回來的也多，有的還需要處理完才能放冰箱。

簡臻卻已經在廚房忙活了，石寒楓站在門外看了一會兒，才被簡臻轉身開冰箱門時候發現。

“阿姨睡了？”

“嗯，洗好了估計會睡。”

“今天阿姨肯定很累了，做了這麼多菜。”

“她已經很久沒這麼高興了。”

簡臻頓了一頓，她的認知裡，石寒楓應該是大孝子，石母又會有什麼不高興的事兒呢。

不知道接什麼好，問一句，怕是自己多事，不如沉默，幸好手裡還有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