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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天寒,鄢豐和第五昭沉默的攀在一層層石階之上。
陡峭的石階層層而上,擡起頭是一片漆黑,看不見山巅盡頭。腳下傳來悶悶的響聲,白霜悄無聲息降落,包裹住腳下石階叢生的青苔,如履薄冰般,靴子打着滑艱難的向上攀登。
鄢豐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但是她知道,永夜花開在魔域最黑暗的土壤之中。
這一處便是如此:越是向上攀登,便越是漆黑不見前路,饒是連日來鄢豐自認已然适應了魔域的黑暗,此刻也隻能靠着多年修煉的目力勉力看清前方。伸出手來幾乎不見五指,倘或不是仍有夜鴉不時鳴叫兩聲,鄢豐幾乎要懷疑自己是否被布蒙住了眼——擡頭不見天際,低頭也不識前路。
第五昭一身黑衣,早已隐沒于黑暗之中,隻有他腳下偶爾傳來的,踏碎冰霜的脆響昭示着他仍然在她前面走着。
黑暗之中,連時間的流逝也變得分外漫長。
鄢豐隻能默默數着,他們已然走過第九千級台階。
城下鐘聲再次敲響。
“當——當——當當————”
鄢豐下意識回頭看去,像看到古鐘沉穩搖蕩,聲音當當。
五更天至。
永夜城的居民已有打開了房門,看向泛起微白的霜天。
而第五昭也終于停下了腳步。此處仍然是一片漆黑,甚至比方才更甚,越是向上,魔氣也愈發濃郁起來。不遠了。
鄢豐仍在默數着——
第一萬階……一萬零一階……
她漫不經心往前走着,卻猛地聽到“咚”的一聲悶響,随即傳來第五昭不耐的“啧”聲:“不會看路?”
鄢豐感到他又向前一步,直起身子,環視四周,努力想看清這處環境。
第五昭似乎看到了她這番動作,突然問:“看不見?”
鄢豐笑了笑,正要解釋,卻見幾尺外的不遠處突然亮起了燈。久違的光照射進眼中,即便螢燭微弱之光,也突兀的刺了她一下。鄢豐看向燈光的來源,其實隻有一個小小的光點,在漆黑黑的暗處卻分外顯眼。
第五昭見了也沒有多說,隻是徑直朝着那光的方向走去。
然而越是靠近,越是發掘出不對勁來。
此處極安靜,幾乎連呼吸的聲音都變得格外粗重,分明拂面無風吹過,卻無端覺得冷,耳邊也像是刮過穿堂風一般咧咧作響。
第五昭停下腳步,卻離那光源處還有幾步距離。
鄢豐開口:“……不對勁。”
突然,寒鴉驚起一片,那光點突然劇烈閃動起來,明明滅滅,卻極其迅速的朝着他們此刻所在的方向靠近,光點越來越大,速度也變得越來越快,第五昭警惕的防備起來,魔氣已然環繞周身,将自身牢牢包裹!
鄢豐也死死盯着前方越來越近的光源,風聲越來越大,将二人的衣擺都吹得翻飛交纏起來——
有人的氣息!
第五昭幾乎下一刻就要離弦之箭般沖出去,卻聽到一聲劃破耳膜般的尖聲叫喊:
“救命!!!救命啊——!!!!!……啊!!!!!!”
是個小女孩兒的聲音。
鄢豐聞聲望去,卻沒看到人影,隻看到那燈光不再浮在半空,此時被打落在地上,顫巍巍搖晃了幾下。
那女聲還在不停的呼救,似乎被什麼東西擊倒。
“不要殺我!!不要……不要——啊!!!!”
鄢豐再也按捺不住,從袖中抽出方才又折了的樹枝一角,飛快朝着呼救聲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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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豐最終是循着血腥味找到的那姑娘。
隻她看到的一瞬間便渾身汗毛炸立——
一株巨大如柱粗的花,張合着花瓣,正将一名瘦弱的少女纏住,幾乎下一秒就要被吞噬!
少女已然掙紮沒了力氣,連呼救聲也微弱了許多,血從腰腹滲透盡衣服,另外一些殘留在那巨大魔花通透琉璃黑色的花瓣兒上,竟被一點點吸收;末了花瓣伸伸張張,似乎餮足一般張開花瓣。
就是現在!
鄢豐盯準時機,手中樹枝成刃,飛身而上,趁那魔花松懈的刹那直将那琉璃瓦般的花瓣擊碎!
一聲噼啪脆響,碎玻璃形狀的花瓣落了一地,少女失力的落下,鄢豐趁她落地被那玻璃花瓣紮到前抱住她,才微微松了口氣。
然而刹那間變故陡生!下一刻,數不清的相同形态的巨大魔花張牙舞爪的循着血腥味道,朝着他們所在之處伸展出花莖。鄢豐來不及找到安全的地方安放那少女,不敢大意,一手抱住昏迷不醒的少女,右手拿住樹枝。
團團圍困住他們的花似乎沒有靈智,張着花瓣兒露出空空蕩蕩、散着強烈而純粹魔氣的花蕊,那其中密密麻麻的花蕊也變得巨大且更加密集,隻看一眼就教人頭皮發麻。
下一刻,魔花花瓣不約而同的張開,其中的花蕊似乎像是章魚的八爪一般,無數麻繩粗細的花蕊纏住鄢豐的身體。
鄢豐眼神一冽,右手拿着樹枝,絲毫不懼。
她伸出手臂,卻不料一陣疼痛猝不及防而來!手中樹枝脫手,隻在長長的花蕊身上劃出一丁點兒細痕。
這卻似乎更加激怒了那變異的永夜花,瞬間将她四肢腰部全部緊緊纏住,動彈不得!
糟糕!鄢豐心中暗叫不妙,左手手腕兒也被花蕊絲絲纏住,手上卻仍然将那昏迷的少女壓在懷中。
那微弱的燈光不知什麼時候熄滅了,此刻又是漆黑一片。鄢豐索性閉上眼睛,專心聽着耳邊不斷的風聲和巨大的永夜花幾乎耳朵可以聽到的咔哧咔哧生長的聲音。
身上的花蕊絲眼看着越纏越緊,鄢豐感覺幾乎要窒息。片刻,她感受着從臉頰邊滑落的汗水帶來的癢意,很快深呼吸三次。
此刻全身每一處都身陷囹圄,隻有兩個辦法。
第一,強行掙斷身上的束縛。
第二,使用靈氣,強行爆破!
渾身上下被巨大的拉扯感壓迫到極緻,右臂已然失去知覺,隻有濃重的血腥味傳來。鄢豐不知道是哪裡的傷勢。
好在方才為了保住那姑娘,将左手死死護在胸前抱住她,此刻隻有左臂尚有希望掙脫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