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不日便會到了……”鄢豐目光幽幽看着隔絕兩邊的結界。溫石那一日來将他們安頓好便不見了蹤迹,第五昭昨日聯系了他才知道,他竟似早料到此刻的狀況,提前離開便是為了回到主城調遣軍隊,布置傳送陣,預計一個月内便能到達。
“——隻盼新垣城的守軍能夠撐過這一個月。”
戰書已下,第五昭帶着新垣城的軍隊離開,第二日便轟轟烈烈打了一場。
飛羽那邊雖然人多,卻是烏合之衆,加之第五昭本身有以一敵千之能,到也不能算輸。然而,新垣城這邊本身準備就倉促,又以一城之軍對抗對方十城之軍,幾天下來便疲态盡顯。
即使戰場上可稱勢均力敵,論損失慘重,新垣城這邊卻遠遠超過飛羽那軍。
前線的消息每天都會傳回來,百姓們出門也少了,成天提心掉的聽着戰報,私下總覺得叛軍一旦進了城,便要将他們也當作亂臣賊子處死——畢竟這樣的事情先前也不是沒發生過。
他們一面覺得第五昭赢得希望渺茫,一邊卻又不得不同他同呼吸共命運,祈禱他晚些輸掉。
新垣城軍數量遠遠比不過飛羽軍,沒幾天便已然疲憊非常,損失慘重,隻能堪堪守住城牆。
好在這樣的情況沒有持續太久。
因為半個月以後,兩軍交戰之間,原本是飛羽軍乘勝追擊,眼看新垣城城牆就要失守,遠遠卻塵土滾滾,馬蹄聲漸行漸近,一個紅衣女子一馬當先,長鞭甩得三軍震撼,眉眼飛揚,一時之間,與新垣城守軍一同将飛羽軍為主,竟成夾擊之勢!
“——元城城主阮小竹,攜元城守軍、阮家暗衛,支援來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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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沒有别的辦法了麼?”
新垣城外駐紮的營帳徹夜燈火通明。
主帳點着長明的火把,飛羽面色凝重,眉目含情的少女憂心忡忡的看着他,撫平他皺成川字的眉,又扯一扯他的衣角,柳眉微蹙。
飛羽這才反應過來,看向她,下首的紫衣青年卻先一步開了口:“如今前線情勢瞬息萬變,我軍的絕對優勢不再,元城守軍又很強,帶兵的碎是個女子,殺起人來卻不亞于第五昭……”他對上少女鄙視的目光,目光淡淡,又轉向飛羽,作揖,“将軍若是有必勝的決心,就知道該怎麼做。”
“大人、大人,我們雖是新垣城之人,卻也是被那城主第五霖脅迫!我們幾人,是一心仰慕飛羽大人的,您收我們在您麾下吧!求求您,求求您……”
說話那人粗布麻衣,還在不斷磕着頭。
他身後還有幾個人,甚至也有女人孩子。
如今局勢雖然随着阮小竹的加入有了轉機,然而飛羽這邊幾日來也有增援,雙方輸赢參半,卻終歸誰也沒能更進一步,隻能不斷僵持着。
新垣城内也分成了兩派,一派對第五昭有了信心,期待他真能打敗飛羽;另一派卻還是覺得飛羽會赢。
飛羽目光看向跪在地上還在磕着頭的幾個人,雙手握成拳,半晌移開目光,看向自己的軍師,對視一眼,彼此都點了頭。
“……小玉,我們沒有别的選擇了。”
“飛羽……”她聲音突然顫抖起來,眼淚一刹那間奪眶而出,順着臉頰流下,望向營帳外透進來的隐隐火光,指着那個方向,“這些,是随你征戰沙場的手足軍士,而他們,”她低下頭眉頭微微挑起,又是憐憫又是傷懷的看着地上跪着的臣服者,“是你将來為人君的子民。”
“……你怎麼可以舍棄他們的性命?怎麼可以連你也……”
她已然泣不成聲,飛羽稍有動容:“小玉……”
“将軍,再猶豫,”舒泓淡淡打斷飛羽的話,看着他再次搖擺不定的神色,遠方燈火亮起,第五昭的軍隊又一次整裝待發,天光泛白,第一聲戰鼓被敲響,“——就來不及了。”
飛羽咬牙,堅硬的盔甲從小玉手中被抽出,劃出一道淺淺的傷痕,卻比被妖獸撓傷還痛。
他走出自己的位置,一字一頓:
“一切行事,全聽軍師指揮。”
“舒泓遵命。”
紫衣青年勾起唇角,走出營帳——
“我已派人在他們的水中,加了藥。你們隻消帶着我的人進城,他們自會知道怎麼做。”
舒泓派的其實隻有一個人,穿着黑衣人,沉默寡言一路,随着幾人趁夜回到了新垣城。
新垣城内雖守衛森嚴,識别身份靠的卻是令牌。飛羽的人在幾個百姓的帶領下,被放進了城,一路進入結界之内。
進了城,那人長出一口氣:“唉,成了。”
“大人,”他向黑衣人作揖稽首,“到時候若是事成,大人可要在軍師和将軍面前替我美言幾句啊。”
黑衣人的面目在明月下漸漸清晰起來,他露出一雙紅瞳,竟然微微笑了。
長刀出鞘,将面前幾人盡斬刀下!
那把刀極快,死去的人,甚至連驚訝的表,情都不及露出。
死不瞑目。
與此同時,鄢豐長劍也已泠泠出竅,一劍毫不猶豫刺穿面前布衣的心髒,看着對方頹然倒下,仍睜着無神的雙目。
鄢豐終是歎了一口氣,不忍的蹲下來,阖上他的眼,擦去臉上的血,站起身:“城主……”
話未說完,如這般失去神智的百姓卻已然越來越多,此刻都在朝着城主府聚攏,竟與永夜城那夜如出一轍。
鄢豐擋住直朝向第五霖的人,反手一劍,毫不猶豫将他斬殺!
“又是這樣……”
鄢豐目光沉沉,長劍卻片刻不停,堅定而決絕的,指向團團圍住自己和第五霖的,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夜幕被血色染紅,皎潔的月光也蒙上紅色的霧氣,刀劍飲血,黑衣的武士握住長刀。
而白衣的劍修也将同樣,握緊她的長劍。
誰的腳步都不曾停下,一步一步,在黑夜之中,冷靜、堅決的前進着。
聽得那刀劍之聲在狹小的結界之内,無有絲毫停頓,不絕于耳。
——鮮血,在這夜幕當中,愈顯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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