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便是毀掉它的,最好的人選。”
劍尖停在對方喉前三寸,李微雨也不動,隻道:“姑娘可願幫我這個忙?”
鄢豐不動:“前輩說笑。”
“不是說笑,”李微雨收斂了笑意,盯着鄢豐,“鄢小友,你年少有為,乃是正道的未來。但你如今想救的人,和他所生的這顆心髒,可都是為世人所不容的存在。”
“世人偏見加身,非鄢豐之道。”
“這可不是偏見,鄢小友。那不是普通的魔族心髒,”李微雨嚴肅道,“那是一顆惡魔之心,你可明白?”
他看到鄢豐猶疑的目光,笑了笑,解釋道:“所謂惡魔之心,它隻消存在于世間一日,便會滋生無數至邪之念。那心念也不一般——它可化作實體,飄蕩在人世之間,長久不散,乃至于化作瘴氣擾人心智,或是直接鑽入他人心念之中……”
鄢豐聽罷收起劍:“可有辦法?”
“别無其它,”李微雨道,“唯有斬斷其源源滋生之邪念,徹底毀掉它。”
鄢豐看着他:“毀掉魔的心髒,他也會死。”
“他不是有了一顆心了嗎?”
“關于這件事,您應該比鄢豐,更清楚。”
李微雨笑了一聲:“不錯,那顆心維持不了太久。但那又如何呢,鄢小友?你若從我虛空之地取走這顆心,便是親手将禍患,帶回人間。若是那顆心髒歸位……”李微雨往前走了幾步,用氣聲在鄢豐耳邊一字一頓道,“那位魔君第五昭,恐怕真的,會毀了鄢小友你,珍視的一切東西——唔,說不定,現在就已經……”
“我相信他不會。”
鄢豐打斷道。
“其實我一直想知道,鄢小友與那第五昭不過狹路相逢,短短幾日,何以如此信任他?”
鄢豐頓了頓,說:“前輩也是劍修。應當明白,有時候不需要理由,重要的是——直覺本身。”
“哈哈哈哈哈哈!好一個直覺本身。”
“好啊,既然鄢小友你這麼相信他,那我不妨告訴你,”李微雨聳聳肩,“那顆機械心,也不是完全沒可能讓他活下來。”
“此話怎講?”
“雖然祁鋒作好那顆心髒的時候,神木已然腐朽了大半,即便他不作惡,也早晚有一天會徹底腐壞。但是……
“假如在這期間,他能生出至純至善之念,至真至深之愛,一顆真正的,完好的心髒,自會破土而出。”
鄢豐一愣。
“比起這一顆,早被邪念侵染的心髒,不如借着鄢小友你的信任,讓他再長一顆出來。”
鄢豐眼中掙紮一瞬,卻道:“……前輩别忘了,這顆心髒本就是他的東西。”
“所以你就要為了他,把這個至陰至邪的東西帶回去?”
“……可前輩,”鄢豐直視着李微雨的眼睛,“難道您要留下它的理由,也真如您自己所說的這般,毫無私心?”
“小友今日是非帶着這玩意兒回去不可?”
“那本就是他的東西!”
“哈,我有私心又如何?不錯,那些都在次要,最重要的是,如果不毀掉這顆心,清漱就會死。鄢小友,我今日也可以告訴你,你絕不可能,把它帶回去——”扇骨瞬間解體,氣溫陡降,劍未出鞘,劍氣先至,“鄢小友,請賜教。”
.
鄢豐思及此處,隻覺得心中那沉睡的惡魔再次蘇醒,魔紋再一次如蛆如影攀上臉頰。
——“鄢小友與這顆心髒的主人的緣分,遠比你自己想象的更深。所以,由你來做這件事,最是事半功倍。”
“念頭源源不斷,我又如何斬得盡?”
“邪念與怨恨,皆生自緣中。世間種種,皆是作業因,結業果。他這顆心如今邪念滋生,也是因為過去的緣不斷,過去的業不斷,乃至于今日,他也依然放不下怨念和仇恨。”
“……名為斬念,實為斬緣。”
“不錯,”李微雨贊許的笑了一聲,聲音漸行漸遠,“鄢小友,那些緣線,就沒有哪一條,即使出于私心,你也想要斬斷的嗎?……機會僅此一次,鄢小友,好自為之。”
鄢豐回過神,努力驅散心中的恨意,握緊長劍,長出一口氣,繼續一步一步,走向這條,不知盡頭的“夜路”。
……
“你生來就背負原罪!”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是你自己!跪在我腳下求來的!”
一路走,一路斬。
鄢豐數不清這是第幾劍。
走的越遠,那腐臭的味道便漸漸減輕許多,但又反反複複,總以為走到了盡頭,卻很快又不知從哪裡滋生出更多來。
鄢豐揉了揉酸脹的左手,聽着耳邊猙獰而痛苦的,無數聲音交錯在一起,聽上去十分喧鬧。
她麻木的揮出又一劍,眼前倏爾亮了起來。早已适應了黑暗的眼睛一瞬間被刺的睜不開,半晌她才緩緩睜開眼睛,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出現在這一片刺目的白光中的隻有一樣東西。
因果線。
也是一條紅線 。
它沐浴在白色的光芒中,顯現出它本身的鮮豔色彩。
紅線若隐若現微微搖晃,周圍分明沒有風。
那是因為——
鄢豐垂眸,神情晦暗不明的看着那條線,一段搖晃着延伸到不知是何處的遠方,另一端,卻正穩穩纏繞在她自己的小指上。
鄢豐看着那一條若隐若現的紅線,睜大了眼睛。
——在被賦予救世的重任以前,鄢豐也曾動過一次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