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北辰之術卻仍然沒有停止。
台上,血濺三尺,白色弟子服染上鮮紅的顔色,她的對面,握劍的手卻穩極了。
在黃昏的金色當中,映照出一雙空洞的眼睛。
鄢豐感到此刻一切都遠去了,唯有那道北辰之術仿佛穿越血肉軀殼,将她整個人貫穿,連心髒都停止了跳動。
可是腦中卻隻有一個聲音,像是一片荒蕪的野草,不斷長滿了心中的每一個角落。
它說:
“愛。”
“兼愛。”
“愛,兼愛……”
它不斷機械重複着這兩個字,好像她的腦中就唯有這樣一個字能夠留下痕迹一般。
可是滔天的恐懼在下一刻傳來,那道北辰之術的浩然正氣直擊心靈,一聲聲回蕩着: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也……舍生而取義者也……”
鄢豐迷茫地站在黑暗當中,唯有眼前的道路亮起微弱的光芒,左邊響徹着她從十四歲起到今天始終未曾放棄的理想。
而另一邊則是: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鄢豐無端感到一陣恐懼,那些被她刻意遺忘,随着心魔的剝離再也沒有出現過的記憶又再一次重新出現再腦海中,是賀靈被自己的劍貫穿的胸膛,是鄢年的傀儡身體被刺破之後釋懷的笑容,是師父留下的符中擲地有聲的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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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約定好開啟試煉前一天,聶聽琴忽然出現在客棧中,拉起鄢豐的手便往外走。
鄢豐從未見過聶聽琴露出過這樣凝重的神情,被她拉着一邊走一邊問:“發生什麼事了嗎,聶前輩?”
聶聽琴帶着她禦劍而行,聞言微微側過頭:
“試煉的事情先擱置一陣吧。……聖人那邊的意思是,要想得到儒家的傳承,你得先幫我們渡過這道難關。”
鄢豐觀察着聶聽琴的神色,一個猜測不期然浮現出來:
“是魔族那邊……”
聶聽琴立刻回答:“魔族的人,昨晚正式向儒家宣戰,如今正駐紮在儒家城外。最重要的是……”她頓了頓,目視前方,聲音平靜,卻無端讓人從中讀出幾分不寒而栗的意味,“兵家全體,和他們聯手作戰。”
“兵家?!”
鄢豐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從來沒有想過竟然在人族當中還會有選擇和魔族合作的組織,何況兵家本身以用兵為道,所有人都堪稱是骁勇善戰,魔族與他們聯手,百年來安穩度日,講究禮樂風度的儒家……真有一戰之力嗎?
轉眼間便到達了城牆邊緣,鄢豐不可置信地看着城下駐紮的軍營,浩浩蕩蕩、密密麻麻,一眼望去驚歎有萬萬之軍。
最重要的是,她注意到一股濃郁的魔氣彌散在城裡上空,幺舅舅不散,
“冰晶……真的要喝魔族合作?”鄢豐睜大眼睛,即使是親眼看到也完全不能相信。
聶聽琴微微笑了笑:“兵家向來獨門獨拍,從來不參加我們道門的各項活動,如今聽她們反水魔族,也不稀奇。”
鄢豐疑惑地看向聶聽琴。
片刻之前,她眉梢眼角的那一點兒焦慮在此刻完全消失得無影無蹤,此刻又恢複了她往日的優雅精緻。
鄢豐心中升起一陣不好的預感,她試探着喊她:“前輩……兵臨城下,可有對策?”
聶聽琴微笑着,說:“你來了,便是儒家的對策啊。”
她的話音剛落,鄢豐便感到一陣失重——她被聶聽琴退下了城牆!
鄢豐毫無反抗之力,隻能眼真正看着自己落下城牆,身下的魔氣化為實型将她穩穩托住,最後一刻,鄢豐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睛。
第五昭。
但是,這雙眼睛似乎與往日有些不同。
但她還來不及細細分辨,便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時,鄢豐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
這個房間設施一應俱全,她茫然地睜開眼睛,看到第五昭正無言靜坐在她窗前,低眉順眼不知在想寫什麼。
“阿昭。”
鄢豐聲音仍然有些沙啞,但她還是試着發出一點兒聲音,喊他的名字。
第五昭擡起頭。
鄢豐這才發現,他的眼睛變成了紅色。
比起往昔在永夜城,滿月之下那一雙猩紅的眼睛,此刻,他的眼中多了幾分清醒的冷意。
鄢豐強壓下心中的疑惑,問:“這是哪裡?”
第五昭扯了扯唇角:“兵家。”
鄢豐心中早有猜想,這樣的回答她并不意外。
室内的氣氛再次凝固起來,一時間誰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半晌,鄢豐輕聲問:“為什麼不想讓我參加儒家的試煉?”
第五昭冷笑一聲,卻沒有回答。
鄢豐仔細觀察着她的表情,想了想:“儒家的試煉,會有什麼危險?”
第五昭不置可否,他似乎厭倦了這種沉悶的氛圍,一下站起身大步往外走:“你修養幾日,自然會有人來告訴你這些事。”
鄢豐怔愣地看着第五昭離去的背影,微微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