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種極為缺乏安全感的姿勢。
同樣完成第一輪進食的同類看了他一眼,黝黑空洞的複眼中沒有絲毫屬于人類的情緒。它就這樣靜靜地凝視着尤萊亞,用看待競争對手和食物的目光仔細打量。隻要抓住絲毫破綻,它随時可以發起進攻。
現在,繭房内還剩下六枚未孵化的卵,可是競争者完全沒有看向它們一眼。
在它心裡,這些蟲母候選者早已失去了競争力。除非奇迹發生,否則根本不可能改變它們的結局。
餍足帶來的愉悅感讓它産生了一絲困意。
但是,競争者沒有放任自己陷入安眠。它敏銳地察覺到自己的對手好像從渾渾噩噩的狀态中脫離了出來,明顯還要趁着睡意來臨前做些什麼。
競争者慢悠悠地舒展了一下身體,表面上降低了警惕,眼睛卻始終死死盯着尤萊亞。
遠超于一般生物的智力使得蟲母能在各種極端條件下冷靜思考。
它觀察着尤萊亞的一舉一動,偷偷開始學習和模仿。
……
在另一邊,尤萊亞同樣開始犯困。對初生的幼體來說,短時間内攝取大量養分會讓身體負擔加重。因此,自然界中,幼崽通常以睡眠的方式來應對。
睡意來勢洶洶,強撐着的神經在叫嚣着妥協。
尤萊亞沒有就這麼放任自己陷入安眠。不遠處還有對手虎視眈眈,萬一競争者偷襲隻會讓自己得不償失。
幸運的是,他的對手同樣感受到了困倦。它們默契的占據了繭房的兩端,似乎彰顯着在最終的決鬥到來之前互不幹涉。
在權衡片刻之後,尤萊亞強忍着惡心來到其中一枚蟲卵面前。
裡面未曾孵化的幼崽似乎察覺到了殺意,竟是掙紮着想要提前破殼。
不過,尤萊亞沒有給它們這個機會。他将尾部的毒針高高擡起,然後徑直注入到蟲卵中。
或許他身上來自父本的基因以毒素見長,不出片刻,裡面的幼蟲便停止了抽搐,然後永遠失去了離開繭房的機會。
在這一過程中,尤萊亞一直安慰着自己,未出生的幼崽不算生命體,蟲族不是人類,不用那麼在意。
他反複用同一個理由催眠自己直到大腦開始感受到麻木。
随後,尤萊亞開始重複這一行為。然後把失去生命體征的蟲卵拖動到自己先前停留的位置,像倉鼠一樣開始囤積物資。
當把看待同類的目光轉變為看待食物的以後,尤萊亞開始了挑選。
他選擇了出殼迹象更明顯的同類優先攻擊。
這些蟲母幼崽的體型往往更大,本能告訴他,這些同類能夠提供更多的養分。
不過,尤萊亞的行動并沒有那麼順利。在角落中隐藏的競争者在遲疑片刻後,采取了和他相同的行動。
這位蟲母預備役居然在一聲不吭的學習。
過于人性化的舉動讓尤萊亞頭皮發麻。真不愧是第一個破殼而出的佼佼者,從各個方面來看,它的素質都優于其他同類。
很快,剩餘的蟲母卵被瓜分完畢。它們無一例外失去了生命體征,以儲備糧的形式被占有。
在短暫的搬運過程中,尤萊亞發現所有蟲母預備役的父本基因都有所不同,可能是蟲母在生産蟲母卵的同時經過了仔細的篩選,隻有蟲母認為合适的基因才能得以傳承。
所有蟲母預備役無一例外,不是精神力見長,就是物理攻擊見長。
巧合的是,尤萊亞目前唯一的競争者更擅長物理攻擊,自然的篩選讓它們争鋒相對。勝利者才可以決定族群的發展方向。
在這時,尤萊亞的體力到了極限,沉重的睡意讓他垂下了腦袋。他和競争者在這時并沒有貿然發起進攻,都安靜地尋找了合适的位置準備入睡。
直到睡着的前一秒,尤萊亞都在反複催眠自己。
就這樣,忍下去就可以了。什麼都不要想,掙紮着活下去就可以了。
尤萊亞不想這麼早就融入蟲族社會的規則,他不想徹底打碎二十年來在人類社會中重塑的三觀。可能在尤萊亞心底的某個角落還殘留着回到人類社會的奢望吧?
隻是,有些東西一旦開了個頭,便無法停止。屬于蟲母的本能随時試圖讓人類的理智讓步。
在絕望的時候,人類會說服自己等待希望。
尤萊亞忽然開始幻想,在它離開繭房後說不定就不用強行面對這些了。它可以為自己修建一個舒适的巢穴,然後種植些許蟲族喜歡的蔬菜……當想改變食譜的時候,還可以外出打獵。
在他編織的未來中,沒有其他蟲族的影子。尤萊亞可恥的逃避了蟲母的職責,隻想在當前獲得片刻的喘息。
但是現階段,這麼做大概是最好的選擇。
在種種偏差中誕生的異類的驚恐中度過了第二段生命旅程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