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恐懼來源于未知。
全然陌生的空間,首次出現的人影給尤萊亞的心靈造成了極大的負擔。
他被盯上了。或者說,他窺視到了一部分陰暗面。
尤萊亞原本正常的命運線在這一刻發生了偏轉。現在,他得到了一張入場券。
在這種負擔到達極限的時候,大腦啟動了保護程序。
尤萊亞還來不及看清母神的全貌便被驅離了這片宇宙,他的靈魂在原地閃爍了幾下,便和煙霧一般消散了。
那名說出“找到你了”的青年女性在原地目送尤萊亞離開。
她擡起右手,指尖纏繞着一縷金色的絲線。絲線的另一端連着無盡的虛空,仿佛穿越了屏障到達了另一個世界。
像是某種镌刻在靈魂内的印記。
等他消失後,那名女性興緻缺缺地歎了口氣。
她擡起頭對母神說道:“這一次的███已經成功降生了,你确定選擇放棄近乎永恒的生命,将其化作引燃柴薪的火種嗎?████女士?”
意識到母神名字的發音已經從語言體系内被抹除了,她眉頭緊皺。污染時時刻刻侵蝕着母神的身體和理智,若是将所有用于抵抗的力量抽離,後果顯而易見。
這個世界運行的規則異常死闆,哪怕是來自其他時空的自己都無法被通融。
不被世界承認的信息無法被表述,唯一知道秘密的存在被迫淪為可悲的守密人。他們的大腦中記錄了無數曆史背後的真相,但受到規則限制将其終生掩埋。
母神的眼中略微泛起了些許光彩,祂用幾近融化的四肢勉強支撐着自己,讓祂看起來沒有那麼狼狽。大概是太久沒有使用過自己的聲帶了,母神嘗試了半天隻發出了幾個無意義的音節。
青年女性沒有催促,她站在一旁安靜地等着。
在尤萊亞消失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内,她們進行的一直是這種單方面的交談。
這片空間并不穩定,她隻能借助搭檔的力量跨越時空,然後在有限的時間内前來陪伴母神。
“我願意,觀測者女士。”許久,母神勉強拾起了自己的語言能力。祂的聲音慈愛而平和,竟然沒有留存一絲負面情緒,平靜到讓人心底發冷。
但是觀測者女士感受到的卻是無能為力的悲哀,她的聲音在憤怒之下變得更加尖銳。
“████,你已經犧牲了那麼多,就連唯一的名字都淹沒在曆史中無人知曉。為什麼,為什麼你不可以為自己考慮一下呢?”
母神明顯愣了一下,祂思索了許久,才勉強組織好了語句。
“抱歉,你知道的。當初接過權柄的時候,除了‘慈愛’,我沒能留住任何情緒。”
“這是我的選擇,我從來沒有後悔過。當初陪伴我走上這條道路的你,應該最清楚不過了。”
大概是壓抑的情緒終于得到了發洩,觀測者女士的聲音不再那麼歇斯底裡。
她意識到自己越界了,僵硬地扯開話題。
“你的自我正在消失。”
“我明白。”母神的語氣沒有任何改變。
“可是!”觀測者女士還想再最後嘗試一下,但在規則的阻力下她無法說出更多關于“未來”的推算,隻得啞口無言。
母神已經失去了成為錨點的資格,祂不再享有近乎全知的最高權限。
與觀測者女士十指相扣的青年男性顯然注意到同伴的情緒失控,他微微加重力度,并對着觀測者女士搖了搖頭。
面對曾經同行者的憤怒,母神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來安慰她。
但是,母神想盡辦法還是無法表現出除了“慈愛”以外的樣子,渾濁的淚滴從祂的眼角落下,像是在代替祂發出無聲的呐喊。
“趁我的自我還沒有消失,觀測者女士、執行者先生,你們願意留在這裡,陪我走完最後一程嗎?”
母神微微一笑,竟透着些許暮色。
“當然,時間對我來說隻是個符号。從我來到這個世界起,已經過去了千萬年,也不差這一點。”
觀測者女士定定地望着祂,似要透過扭曲的形體看向那個勇敢到無畏的人類英雄。在很久很久以前,祂也曾是她,有資格去享受充滿希望的未來。
但是,浩劫将至。
為了讓生命得以幸存,先驅者們隐入黑暗,抛卻姓名,隻為保護他們的未來。
觀測者女士也在命運的指引下來到這個千瘡百孔的世界履行自己的職責,她從萬千種可能性中推演出最有理想的事實,然後在搭檔的配合下協助救世。
身為命運的觀測者,她沒有權限插手現實。除了命運選擇的███,其他人也無法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這時,便需要執行者的助力。他是唯一遊走在現實和虛幻間的特殊個體,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未來的走向。
然而,未來隻是一個模糊的方向,它每時每刻都有可能發生變化,同一個體身上往往會衍生出千萬種可能。
很顯然,這對命運的向導曾陪同母神████走過一段時間。那段被命運抹去的記憶消失在曆史中,除了他們的大腦,再也沒有别的載體可以将其留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