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澤看向此人，絲毫不懷疑剛才是他推了自己。

連四位長老都搞不定的魔頭，他能有什麼辦法？去了當炮灰？

這人分明是在把他往火坑裡推。

言澤當即推拒道：“大長老，弟子修為有限，恐怕做不到。”

他剛說完，卻見衆人皆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好像他說了什麼天大的糗話。

……嗯？這個反應，難道說他其實是個高手？

縱使平日巧舌如簧，這會兒面對衆人詭異的目光也不好再随便開口。

他沒說話，長老也沒下一步指示，身後那弟子卻像被踩了尾巴似的怪叫起來：“言澤，你還有點良心嗎？！師門收養你這麼多年，如今到了該還恩的時候你卻說你做不到？這魔頭殺了多少同門你沒看到嗎！他罪該萬死，死有餘辜！讓你去殺他怎麼了？反正你又不會……”

“夠了！”大長老突然擡聲制止了他。

他憤憤不平地閉上嘴，可人群中不斷傳來竊竊私語，都是在議論言澤。

言澤從這隻言片語中大概聽懂了。

是說原主身份有點特殊，是隻妖。多年前他們一族被滅，唯有他被谷清門一位長老收養，僥幸活了下來。

原主從小在門派長大，因為人妖之别，一直不受人待見。

而他這種妖确實有着不同尋常的能力，似乎是“不死之身”。

言澤本想多聽聽關于“不死之身”這個拉風的屬性，無奈大長老又嚴肅地喝了一聲“安靜”，所有人頓時鴉雀無聲。

默了片刻，大長老招呼道：“言澤，你過來。”

他剛才動了氣，險些被聞朔的力量反噬，眉宇間似乎郁結了一團黑氣，看上去更沉肅了。

言澤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長老身邊，恭敬道：“大長老請吩咐。”

“時間緊迫，老夫不多費口舌了，你願意入陣就入，若是不願，沒人能強迫你。”長老意有所指地瞟了他身後一眼。

“不過”，緊接着大長老話鋒一轉：“你若能殺了那魔頭，老夫可許你去天衍宗修行的名額。”

此言一出，四下嘩然。

他們萬萬沒想到大長老竟然會用開條件的方式和一個低階弟子打商量，也沒想到他會開出這麼誘人的條件，彼此臉上都有些不合時宜的羨慕。

就連言澤聽了也有些心動——他本人當然對所謂的天衍宗不感興趣，甚至壓根不知道那是什麼，這份心動隻可能源自原主。

衆人屏息凝神等着言澤的回答，有些甚至躍躍欲試恨不得換成自己上，言澤則一直默默觀察大長老嚴肅緊繃的側臉，思慮良久，他點了點頭，“弟子願意一試。”

“……好！”大長老語氣一振，也不管他是不是因為這個條件才答應，飽含贊許地望了他一眼，“好，你且入陣，我的劍氣能保你不被這陣法所傷，你放心大膽地去，将劍直刺入那魔頭的心口！”

在他面前，用以壓陣的佩劍微微顫動，劍氣嗡鳴，随着大長老指尖為引，一縷泛着白芒的劍氣加諸言澤周身。

言澤提劍而起，内心有點緊張。

他當然不是為了那個條件才答應的，而是明白眼下情勢緊張。

大長老說的沒錯，如果不把這魔頭殺了，等他反噬了幾個長老，從陣法中逃脫，這裡的人都得死。

既然他是“不死之身”，那确實由他進去最合适。

他是那種恩怨很分明的人，如果這件事隻是同門霸淩，他說什麼也不會遂了别人的願，但如果這是一件關乎人命，而且隻有他能做成的事，他便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話是這麼說，然而等他剛一踏進陣法，頓時生出些許退意。

這完全是一種本能。在外圍看到的煞氣遠不及在陣法中親身感受到的具有壓迫感，聞朔被裹挾其中，整個人就像是散發某種不祥之氣的殺神，任誰見了都要退避三分。

他強自定了定心神，餘光看見幾個長老支撐不濟的樣子，又給自己打了打氣，硬着頭皮往前。

地面的血迹順着靈紋流淌，構成一條繁複的血路，言澤沿着血路緩緩走向聞朔。

被困縛的魔頭自血泊倒影中看到了他的身影，緩緩擡頭。

言澤終于看清了他的臉。

說是魔頭，這張臉看起來卻并不猙獰醜陋，反而十分賞心悅目。

至少言澤從沒見過長得這麼好看的男人。

頂多二十出頭的樣子，輪廓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鼻梁纖巧挺立，唇薄而形美。

這樣一張臉放在任何劇情裡都是迷倒衆生的存在，但偏偏生了一雙鋒利冷漠的眼睛。眼睛的瞳色淺淡如冷玉，眸光有如薄刃，沖淡了一眼驚豔的美，多了幾分叫人不敢靠近的凜冽。

尤其是現在，他額角蜿蜒淌下的血迹如同某種紋在臉上的圖騰，配合周身張牙舞爪的煞氣，簡直像羅刹鬼一樣可怖。

他冰冷的視線落在言澤身上，那一眼蘊藏的警惕與殺機看得人心裡發毛，仿佛從言澤侵入他的領地開始，就已經成了被他鎖定的獵物。

這本該是一種讓人膽顫心驚的感覺，可言澤卻莫名覺得有點熟悉。

哪裡熟悉呢……言澤在記憶裡搜腸刮肚地翻找，他直覺自己一定在什麼時候有過相似的感覺，而且這種感覺很關鍵。

這麼一沉思，竟讓他有點走神，以至于那些絲絲縷縷的煞氣像無數雙扭曲的手伸向他，就快要抓住他的衣角他也恍若未覺，反倒在怔愣中輕輕擡起手，指尖對着聞朔做出一個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