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我,從今往後,你都不再是一個人了。”
聽到這句話,言澤莫名感到一陣牙酸。
能大言不慚地說出這種煽情肉麻的話,把小聞朔唬得五迷三道,這個白月光也不簡單。
不過怎麼總感覺這話有點耳熟呢……
不出意外的話,按接下來劇情發展,聞朔會被帶回天衍宗。
言澤本以為能跟随聞朔的視角瞻仰一下天下第一宗的風采,沒想到還沒看見山門,一股巨大的吸力強行将他的意識從聞朔身上拉扯出來。
記憶中的空間變得動蕩,周遭景色和人物都像融化了一樣褪色、變形。
言澤感覺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但是聽不真切。
會是誰?前來施救的同門還是新的危險?又或是……那個家夥?
不過須臾之間,這片空間徹底坍塌,周圍景象一晃,如同落幕後又驟然拉開幕布,換了一出戲演。
這邊現實的演出讓言澤措手不及。
他一眼便看到聞朔的臉近在咫尺,挨得極近,他甚至能細數聞朔素黑的睫毛。那雙淺色的眼睛裡凝固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就像平靜的海面底下翻湧着無數暗流。
驚鴻一瞥也足以讓人一眼心驚。
言澤甚至覺得他是透過自己,看向了别的什麼人。
“保持清醒。”聞朔隻和他對視了一眼便将視線收斂,輕聲提醒了一句。
他臉色蒼白,透出幾分虛弱,音色倒是冷靜如常。言澤都不确定剛才那些急切的呼喚是不是他喊的。
但經過聞朔提醒,他才意識到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昏迷前發生的一切不是錯覺,他們确實落進了巨獸黑漆漆的肚子裡。
這巨獸的胃大得像是地穴,縱深十幾米高,最底下堆滿了食物的屍骸,他們現在勉強停留在胃壁邊緣凸起的一處平台上,靠着朔望劍的結界隔絕出一方安全的空間。
結界散發出瑩瑩白光,照亮了他們周圍的四方天地。
借着光芒,言澤看到自己前襟大敞,胸口空蕩蕩破了個大洞,渾身像将碎瓷器一樣縱橫交錯着一道又一道頗具藝術感的裂縫,雖然沒有血流出來,依舊遍體鱗傷。
之所以還沒徹底散架,是因為聞朔的一隻手掌正堵在那個破洞上,他掌心散發出淡淡金光,無數遊曳的流光像針線一樣,以心口為起點,在言澤身上的碎痕之間穿梭,把他破碎的身體勉強縫在一起。
這畫面真是唯美又凄涼。
言澤沉默片刻,輕聲歎道:“沒用的,我的鏡心已經碎了,就算把身體強行接上也……”
看到聞朔接下來的動作,他話音蓦地一頓。
隻見聞朔将手掌翻起,一枚熾金色的菱形碎片從他掌心緩緩浮起,漂進言澤的胸口。
那是龍淵殘片。用來修補言澤身體的金色光芒正是出自于它。
殘片靜靜懸浮于空,更多細小晶瑩的鏡心碎片如衆星拱月般萦繞在它周圍,時不時便有一小片鏡心碎片被吸收進龍淵殘片之中。
聞朔以掌為爐,靈力作焰,像煉制丹藥一樣,以極精密的操控将龍淵殘片與鏡心融合在一起,而且已經成了一半。
原身之前也用鏡心修補過祁昭的護身玉佩,但那與聞朔現在做的事是兩個概念。前者是一種障眼法,将鏡心替換成玉佩,其本質還是鏡心。所以在遇到炙熱高溫之後會顯露出本體的樣子。
後者做的是“合成”,将他這隻妖與龍淵殘片煉化在一起,創造出全新的生命,且結果不可逆轉。
這其實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以中世紀背景來講的話就是萬惡的人體煉金術,放到修真界背景下,則是違背天道倫常的邪魔歪道。
并非是為了危言聳聽,而是百年前真的鬧出過一場腥風血雨。
當時的劍宗宗主為了追求極緻的劍道,打破倫常,将劍與人煉為一體,制作出許多不倫不類的‘劍靈’。
劍靈與劍一體,擁有極緻的武力,又有獨立的意識,當然不甘于作為一件器物被人使用。結果可想而知,他們暴亂了。自認為超越了人類的劍靈想要奴役人類,于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争打響。
正道花費數年才平息禍亂。有此前車之鑒,修界對此類煉制之術諱莫如深,明令禁止修士涉足。
言澤不知道聞朔是從哪搞來的禁忌之術,但若如徐清澤所說,龍淵殘片之中蘊藏着象征天運的龍氣,那麼以它作為媒介,或許真的能改天換命,救他一命。
在聞朔的控制下,鏡心像被剝開的蓮苞一樣,一瓣一瓣融入龍淵殘片之中。
奇怪的是,作為生命之源的鏡心被這樣折騰重塑,言澤居然沒有感受到任何不适。
倒是聞朔臉色蒼白,額角流下冷汗,像是在忍受什麼剔骨剜心的酷刑一樣。
……不對勁。
言澤突然想到一個合理但又離譜的猜測。
也許剛才的共鳴并不是意外,而是聞朔有意為之,其目的不是分享記憶,而是交換感知,替他分擔痛苦。
言澤心情一時有點複雜。
僅僅是一面之緣,僅僅是長得有幾分相像,就能讓性情冷淡的聞朔做到這種地步?那個徐清澤到底給聞朔灌了什麼迷藥。
“集中精神,運轉靈力。”感知到他在胡思亂想,聞朔的視線再度掃來。
因為過度專注,他的眼瞳幾乎豎起成菱形的輪廓,看上去妖異至極。
融合秘術對精神力的消耗很大,好比讓一個人拿着鐵劍在米粒上雕花,難度和精細程度可想而知,稍有差池就可能魂飛魄散。
既然聞朔這麼費心費力地救他,他也要領情才是。為了小命着想,言澤不敢再神遊,配合聞朔施術的節奏運轉靈力。
……
直到身上最後一處裂隙被縫合,漫長的修複終于結束,言澤重獲新生。
他如釋重負地呼一口氣,摸了摸光潔如初的胸口,感歎道:“這是你第三次救我的命了。除了以身相許,真的讓我做什麼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