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都安排好了,暗衛已經在他們的住處埋伏起來。隻是……二公子的人果然在跟着我們。按照您的吩咐,給他們留了線索,他們也派了人監視。”
林七從陰影中走出來,态度恭敬地向主人彙報。
他身形清瘦,略顯單薄,當他低頭彎腰的時候,甚至能看到後頸上微微凸起的骨節。
“彥行還是這麼沉不住氣。”邵景行正在整理茶具,他的每個動作都不緊不慢,十分優雅,像茶藝表演一樣頗具觀賞性。
“引他繼續和徐清澤接觸,給他們添點亂。”
“是。”
邵景行又道,“徐清澤消失近三年,偏偏挑在這個時候登門拜訪,說他不是為了龍淵殘片,誰信?從前便聽說他有蔔算龍淵的能力,如今看來,竟是真的。”
說話時,他嘴角總是挂着的弧度消失了,看上去有些冷淡。
“所以,那個人真的是徐師兄……”
“是,卻也不是。我方才試探過他,他完全忘了在劍宗的記憶,修為也大不如從前,已經構不成威脅。就算他還記得怎麼蔔算,隻要把龍淵藏在那個地方,他們就永遠也找不到。”邵景行冷聲道。
“他,沒有死……”林七怔怔地又重複了一遍。
邵景行注意到他的異樣,動作一頓,擡眸望他。
思索片刻,邵景行忽然又恢複勾人的笑意,沖林七招了招手:“阿七,過來。”
私下裡喚他這個名字,意味着什麼不言而喻。
林七回過神,雖然表面平靜,但耳尖和脖頸慢慢攀上绯紅。
他順從地走到邵景行身邊,側坐在他腿上。
邵景行伸手摸上他的耳垂,用指腹把玩那顆折射出細碎光線的黑曜石耳墜,在他耳畔溫柔輕語:“還記得我教你的嗎。”
林七遲疑地點點頭。
“舍棄那些無用的仁慈,它們隻會讓你的劍心變得軟弱。你是承影的劍鞘,也是我親手打造的最鋒利的劍,為我除掉一切阻礙我的人。”他的手緩緩移動到林七胸口肌膚裸|露出的劍形血咒上面,像是輕撫自己最得意的作品,“隻差一步,承影就能成為超越龍淵的名劍,我的夙願也将實現,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對嗎?”
他的目光溫柔而深情,熠熠生輝,林七隻看了一眼便深深沉溺進去。
“……是的,”他回答道,“我不會讓您失望。”
……
卧房内,一盞銅燈立在牆角,豆大的燭火散開一層昏黃而溫吞的光暈,像給整間屋子蒙了層紗。
聞朔抱着劍靠在牆上,閉目養神。他下颚線有些緊繃,側臉明晰的線條在燭火映照下微微閃動。
在他對面,言澤躺在大床上,雙手交疊胸前,把被子拉到下巴的位置,蓋得嚴嚴實實,躺得端端正正。
聞朔當然沒有和他一塊睡。說是守夜,還真就在他床邊守了起來。
剛才的糗事總算翻篇,但言澤凝望着天花闆,眼睛怎麼也閉不上。
“你出發前是不是有話想對我說。”他忽然轉頭望向聞朔。
屋裡很安靜,連呼吸都清晰可聞。
過了一會兒,聞朔眼皮才慢慢擡起,垂視着地面,低聲道:“你不該參與進來。”
“真懷念的說法,第一次見面你好像也這麼說過。”言澤蛄蛹了幾下,頭枕胳膊,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着,“哦,我想起來了,你還掐過我脖子威脅我。這麼看來你對我的容忍度有所上升。”
聞朔:“……”一時想不出反駁的話語。
“反正現在我已經上了賊船,你也用不着急着把我趕回去。我說過,你的目的是什麼我不關心,我隻想報救命之恩,哪怕是要集齊所有龍淵殘片,我也奉陪到底。”
燈火微弱,聞朔的表情在昏暗中有些暧昧不清,但他握住劍的指節卻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
“會很危險。”他說。
“比你還危險嗎?”言澤調侃道,“我的鏡心還握在你手裡,最該害怕的難道不是你一個心情不好,讓我鏡毀人亡?難道還有比這更可怕的嗎?”
本來是想活躍一下氣氛,但聞朔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色變得更差。
“诶,别生氣,開個玩笑。所以你到底把我的鏡心藏到哪了,為什麼我再感知不到了?”
聞朔:“比你選的地方安全。”
“哈哈,你說的是谷清山的時候。”言澤突然被戳到笑點,“放在祁昭身上确實挺不安全的。”
聞朔臉色這才緩和了一點。
燭火微晃,人影幢幢,明知道房間外面都是眼線在監視,但和聞朔獨處于這一方天地之中,竟然感覺格外安心。
漫無目的地閑聊一會兒,困意逐漸上湧。
“一個時辰後,記得叫我起來,換我守夜……”言澤打了個哈欠,把被子裹得緊了點。
意識逐漸昏沉,半夢半醒間,他似乎模模糊糊地聽到了聞朔的回答,那聲音又輕又遙遠,像是隔着夢,又像隻是聞朔的自言自語。
“有我在,你不會有事。”
直到言澤徹底進入夢鄉以後,那個聲音又輕輕重複了一遍:“這次……不會再看着你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