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母後還在就好了,定不會叫她吃這樣的苦楚。
張貴妃沒再理會太子,獨自進了殿,先倚在了皇上身邊兒。
盛宇帝佯裝發怒:“你這像什麼樣子,給朕站直了!”
張貴妃又立馬站直身子,嘟着嘴:“臣妾給皇上研墨還不行。”
“研墨可以,歪着身子研墨不行,你把這裡當成什麼地方了。”盛宇帝朝四周看了看,周身太監都還垂着目。
張貴妃點點頭:“是是是。臣妾剛剛在殿外遇到太子了,本想帶他進來給皇上請安的,他卻不,還叫咱們快些見過薛小姐,好把人放出去呢。”
盛宇帝臉色沉下來:“太子妃還沒定下來,他說的是什麼胡話,他不進來見朕就算了,以後也别想進來。”
張貴妃剛剛站直的身子又彎下去,伏在皇上胸口:“皇上您消消氣,消消氣。”
“朕還有折子未批,便先批過折子,再宣那女子觐見。”
張貴妃抿唇笑着:“自然是國事重要,皇上真乃聖君。”
其實薛家女為太子妃,甚合貴妃心意。
薛侯府早在兩代之前,就開始沒落了,勳貴人家凡能長久繁盛下去的,皆是子弟争氣,在科舉上走得好的。
薛家如今隻是借着祖上根基做些小官,晚輩裡沒有出色的。
當初侯府落成時也是滿城豔羨的勳貴高門呢。
可那女子是皇後選的,貴妃讨厭皇後,皇後會喜歡的女子,自然也讨厭。
也不知皇後給他兒子選了個什麼樣的女子,是否也如她本人那般,為人古闆又無趣,可讓男人尊重,卻不讓男人喜歡,在這後宮裡光有人尊重又有什麼用呢,日子難熬啊,怪不得早早地就去了。
趙清在殿外等至申時末,文文過來找他:“實在是有要事,太傅在府中等您呢。”
太傅的事情,自是要事,趙清不敢耽擱。
他回頭看了眼偏殿的方向,終是拔步離開。
今日之事,無非是她為太子妃,成與不成的差别,她是母後看中的女子,應當應付得來。
坐着坐着,尹采綠實在是等得累了,還須得時刻保持儀态。
她見左右無人,索性塌下腰,稍稍松懈了片刻。
這腰後放着的軟墊子,倒也真是舒服。
人一松懈啊,無論是身體,還是腦子,都一并松懈了,她整個人變得迷迷瞪瞪的。
直到進來一位提着箱子的太醫。
“臣奉皇上貴妃之命,來為薛小姐看脈。”
尹采綠勉強坐直了身子,将手伸了出去。
太醫按脈查色一番,重點查驗有無暗疾、瘢痣、殘疾,又記錄身形豐瘠、膚發色澤,小姐臻首娥眉、骨肉勻稱、膚白發密,符合容止标準。
過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太醫收回手,恭敬對她道:“小姐身體一切都好,随臣來面見皇上貴妃。”
若是她身子不大好,便沒有見皇上貴妃的必要了。
尹采綠強打起精神站起來,走出門被太陽一曬,腦袋眩暈得差點站不住。
她跟在太醫身後,晃了晃腦袋,将姿态尚且維持得住。
皇上與貴妃擡眸看去,踏入殿内的女子站如青竹,眉眼低垂,步伐不疾不徐,聲如溫玉。
“給皇上請安,給貴妃娘娘請安。”
随後三跪九叩,姿态做得那叫一個足。
盛宇帝有着一雙深不見底的瞳孔,唇常年抿得冷硬,不怒自威。
這女子朝他行的禮,叫他神情緩和了些。
他想起了一個人,那人也是這般,明明已是多年夫妻了,生前總是把禮數做得一闆一眼,他見着皇後日日在他面前叩拜,到後來,已是厭惡多過喜愛。
斯人已逝,他無心厭惡,隻剩懷念。
“你就是韶容口中的女子。”
俯身叩拜之時,脊背如山巒,背上一串珠玉平直,有她身上的影子。
尹采綠不知韶容是誰,斂眉不作答。
貴妃道:“是個好孩子,難怪姐姐喜歡。來人,将本宮備好的禮拿來。”
盛宇帝看了貴妃一眼,貴妃很好。
貴妃身邊的侍女遞來一隻錦盒,打開錦盒,裡面是一串紅瑪瑙串成的珠子,有異香。
是件極珍貴之物。
“好孩子,你過來,不必害怕,皇上與本宮叫你來,本也隻是想見你一面,不是當真要審查你什麼。姐姐走的早,可憐太子,唉,不說那些了,你與太子成婚沒有當母後的做主,有任何事情來找本宮,也是一樣的。”
尹采綠覺得貴妃甚是面善,與薛家二伯母一樣熱情。
“多謝貴妃娘娘,臣女與太子殿下成婚之事,貴妃可完全代替皇後娘娘嗎?”
尹采綠腦子現在轉得很慢,從貴妃那一長段話裡,隻能提取到一句信息。
貴妃變了臉色,皇帝唇角下壓,威嚴道:“皇後是皇後,貴妃是貴妃,貴妃代替不了皇後。”
尹采綠垂頭,表示知道了。
盛宇帝現在覺得這女子不太聰明,貴妃怎能代替皇後,他還沒打算将貴妃的位份再往上擡,此話一出,今後也不想再擡。
皇後是他那古闆無趣的妻子,而貴妃隻是寵妃。
貴妃又忙讓嬷嬷把瑪瑙手串送過去:“孩子小說錯話,皇上别生氣。”
尹采綠接過手串,沒覺得自己哪裡說錯了話,那不都是貴妃的意思嘛。
之後,皇帝無心為難此女,貴妃更對此女無異議,寒暄幾句後,見她于禮儀言行上皆表現得無差錯,便叫她離開。
孟夏望日,薛府中門啟扉。
薛興昌率全家三房衆人立東階,妻女立西階,皆着朝服。
男用烏紗帽、團領衫、革帶;
女用翟冠、霞帔、大袖衫。
宣旨太監着紫花羅袍,捧聖旨由中門入,後随捧冊官捧太子妃金冊兩葉、捧寶官捧太子妃龜鈕金印。
薛興昌率全族跪接,動作徐如流水。唯薛靜蘊行肅拜,雙膝齊屈,手至地而頭不下低。
“歲次甲子,仲夏吉旦。
皇帝制曰:朕惟乾坤定位,陰陽合德;家國同構,伉俪協恭,乃宗廟社稷之重本。皇太子承祧宗祧,儲位既正……
薛侯之女靜蘊,幼承庭訓,夙娴禮度。觀其容止,察其言行,四德鹹備。
今特授以冊寶,立為皇太子妃。爾其恪遵婦道,佐太子以仁孝,輔儲闱而賢明。協和九族,表率六宮,庶幾上承宗廟之靈,下副臣民之望。欽哉!
賜金冊、寶印,敕禮部擇吉行冊立大典。
故茲诏示,鹹使聞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