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千雯由衷歎服,亦步亦趨跟在老闆身後:
“Klya你的反應好快。”
——不出應開瀾所料,一周後夏其那邊就收到了車隊的聯系,Ryan親自表示想在今天的西班牙大獎賽結束後來上海和Kyla見面。
約定的時間恰好在車展第一天,應開瀾故作猶豫,說自己那幾天很忙,如果沒有急事的改期延後吧。
Ryan立刻表示自己可以改簽機票,提前一晚落地上海。
此刻應開瀾面前的投影儀正在播放F1西班牙大獎賽的領獎台直播。
巴伐利亞車隊或許是受到負面輿論影響,已經接連兩場比賽雙車失利,今天蘭切斯特取得了第五名,克萊恩取得第七名。
上一場摩納哥大獎賽就更誇張了,蘭切斯特引擎故障,克萊恩被對手撞壞後翼,别說沒有實現預期的奪冠計劃,車隊直接達成了雙車退賽的絕世成就。
目前總積分榜上,巴伐利亞的車隊排名跌落至第三,蘭切斯特的個人積分雖然依舊位于第二,和第一名的差距卻在不斷拉開。
——克萊恩這名新秀車手難挑大梁,蘭切斯特頻頻被工程組和策略組拖後腿。哪怕不因Leon而選擇巴伐利亞的贊助商恐怕也要趁此機會違約跑路。
整支車隊都看上去要完蛋了。
應開瀾卻心态平穩,确認了自己車展前一天的行程安排,為Ryan一行人預留出了四個小時的談話時間。
但她讓夏其轉告車隊,自己最多隻能給他們一個小時的時間。
見面當天,應開瀾剛從展館忙完出發回公司,夏其那邊告訴她巴伐利亞團隊已經到達指定的會議室。
——這還是她第一次遇到提前這麼久到場等候的外國人。
去年年末第一次談贊助的時候,是應開瀾遠赴德國,請求Ryan忙完其他工作後能夠撥冗與自己見面。
誠然最終談成合作後,Ryan的親和力迅速提高,對待應開瀾再沒有任何怠慢,甚至時常會用一些蹩腳的中文短語來取悅她。
但那不過是因為自家老闆出手大方性格還爽快罷了。
夏其始終對那晚Kyla苦等數小時,卻收到一句冷冰冰還帶着諷刺的“Ryan忙完已經回家,我們公司踐行人道主義和福利制度,從來不會在下午五點後出現加班行為”耿耿于懷。
如今姿态已然對調,夏其出了一口惡氣,跟在應開瀾身後說:
“看來車隊現在真的很缺錢,Kyla你也該讓那群傲慢的白人嘗一嘗等待的滋味。”
應開瀾笑着輕輕敲了敲她的腦袋,告訴她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但她的确是先回辦公室重新換上了高跟鞋,而後才緩步下樓,推開了會議室的玻璃鋼門。
夏其附耳,用隻有她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依次介紹這次巴伐利亞派了哪些人過來。
慢慢的,她的聲音逐漸輕了下去,忍不住發出一聲疑問:
“Ryan怎麼還把蘭切斯特和克萊恩帶過來了?”
應開瀾能看清蘭切斯特的長相,自然是進到會議室的瞬間就注意到了他對着自己揚起的笑容,至于和他并肩站在一塊的那個金發碧眼男,她原本還真沒關注。
她的眼神流轉,緩慢落到那兩人身上,并不似夏其那樣輕言輕語,而是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發出了一聲笑:
“好稀奇,第一次在贊助談判桌上見到還要帶兩個吉祥物過來加油助威的客戶。”
——毫無争議,兩名車手是一支車隊的靈魂關鍵所在,但他們大多時隻是決策的執行者,而非上層規則的制定者。在一場涉及金錢的博弈中,他們通常沒有話語權。
所以一般情況下車手并不會出現在今天這樣的場合。
巴伐利亞把她當作不會思考的狂熱粉絲了麼,以為派出蘭切斯特朝她笑一笑,她就會眼巴巴地将歐元雙手奉上。
通和這邊衆人表情鎮定,巴伐利亞團隊卻是齊齊變了臉色。
夏其忍不住要給自己老闆豎大拇指了。
成大事者就是能在這種重要場合,連自己崇拜的車手都可以用一句“吉祥物”毫不留情地将對方踩在腳下。
蘭切斯特并不生氣,主動上前朝應開瀾行貼面禮,稱呼她為lady boss,說車手與車隊榮辱與共,請求她不要這麼嚴肅地對待自己。
巴伐利亞其他人齊齊回過神,依次與應開瀾熱情擁抱,将她的質問輕輕揭過,表示隻是Kyla長久不來看比賽,大家都對她想念非常而已。
貼面禮大隊的隊尾是克萊恩。
相比之下他的神色淡淡,蓬松的金色卷毛有些淩亂,他任由其随意發散。
似乎是被人流裹挾,才不得不走上前朝應開瀾張開雙臂的,克萊恩并無任何逾矩的行為,眼神落在她頭頂的空氣裡,并未與她視線交流。
應開瀾沒忘記那天他借機揉自己腰的事,但也毫不畏懼。
通和是她的地盤,他要是再敢對自己造次,她會直接将他押送至公安局。
傾身投入他的懷抱時,應開瀾感受到對方彎腰俯身,短暫地與自己臉頰相貼。
像是冰涼光潔的一段絲綢拂過耳際。
除了耳墜像是乘風而起,在頸間的晃動不止息,其餘她什麼也沒感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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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第一次的談判戰線長達月餘,這一次留給巴伐利亞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他們開誠布公地表明來意,的确如應開瀾猜測的那樣,Leon事件帶來了一定的影響,車隊急需尋求更多的資金支持。
通和方順勢提出的增加維修區廣告面積、更加開放的IP使用權限,以及車手配合參與上海車展相關的宣傳活動,在經過車隊短暫的探讨過後,被全盤接受。
當然,他們依然反複強調巴伐利亞是一支底蘊深厚、技術先進,擁有巨大奪冠競争力的車隊:
“我們同時也在接觸一家德國的保險公司,但是考慮到和通和的交情,最終選擇優先來到了上海。”
應開瀾漫不經心地說了句是嗎,似乎是對這類話術習以為常,表現得無動于衷。
或許是近日工作繁重,高頻用腦的緣故,會議過後她已經感覺有些疲憊,思維不如往日那般清明。
她站起身,建議雙方休息半小時,如果都覺得沒問題,再開始着手讨論新合同的具體細節。
所有人無異議,應開瀾到隔壁的小型會客廳稍作休整,并安排跟在自己身後的夏其立刻去調查兩件事:
第一,Ryan口中的德國保險公司具體是誰。
第二,目前有哪些贊助商選擇了中斷資金供應——她需要據此來推測車隊實際期望的贊助金額。
夏其應聲,見kyla閉上眼睛開始小憩,為她披上一層薄毯後悄然推門離開。
應開瀾的确很累了,用手支撐着便開始意識逐漸抽離,半夢半醒時腦海裡逐一閃過巴伐利亞車隊衆人模糊臉龐,直至耳邊的耳墜似乎再次開始晃動,她隐約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細節。
會客廳外時有傳來的腳步聲和被壓低的交談聲漸行漸遠,她強撐着設了一個十分鐘的鬧鐘便沉沉睡去。
極為短促的一眠徒增困乏。
應開瀾再醒來時整隻手臂已經麻木,她一邊轉動手腕,一邊劃掉了還有一分多鐘響起的鬧鐘。
視野依然憧憧,大腦運轉卻清晰許多。
她正欲起身回到會議室,此刻門口卻傳來不疾不徐的三聲叩門。
随後未等她說進來,門卻已先被推開。
夏其走之前體貼地為了老闆拉上了所有百葉窗簾,此刻昏暗室内自外向内的燈光争先湧入,應開瀾覺得有些刺目,下意識閉了閉眼。
于是那處的身影便暫時被眼簾推遠吹散了。
再睜開時對方已近在身前,不等她去細細分辨來的人是誰,他的聲音已自頭頂洩下,咬字幹淨動聽,語調低沉輕緩:
“Theodore Claer.”
他說的第一句話是自報身份。
應開瀾微怔,眼前的身影終于逐漸清晰了些。
不得不承認日耳曼人是天生的衣架子,連防火服都能穿出寬肩窄腰效果的人穿西裝簡直如有神助。
平駁領整潔熨帖,細膩的剪裁收斂了他平時穿車隊工作服的懶散,罕見有幾分斯文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