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妍,這一世,他是你夫君……”裴綽聲線低沉,眼底卻似藏着萬丈風雪,唇角彎起一抹苦笑,“你可還記得,我們上輩子,亦曾結發為夫妻?”
懷晴心道:上輩子也就行了個六禮,這可做不得數。裴綽還想訛她?
可擡眸時,卻見裴綽神色極是認真,眉目溫潤似水,眼中竟無半分算計,唯餘歲月沉沉漫過的深情。他不是在提一段舊緣,而是在追一份執念。
“上輩子是上輩子的事,這輩子……”懷晴話未說盡,唇上卻忽被一記灼熱覆住。那吻來得突如其來,又霸道決絕。
她瞠目,心中一亂,尚未來得及推拒,那唇舌已勢如破竹,帶着潮熱的喘息,深深卷入,仿佛要将她所有抗拒與清明一寸寸熔化殆盡。
唇齒間,他幾乎在哀求,又幾乎在控訴:
“你說,這一世與我無關……可我這一世,隻認你一個。”
“妍妍,你不記得上一世的事了……”
“妍妍,你可知,上輩子我們做過的事,你如今一一與裴淵重演,我心裡是何等滋味?”
連番控訴,使得懷晴難以招架,終是推開他:“什麼事?”卻在心不在焉地盤算,他們該拖着陸九齡走遠了吧?
裴綽的眸光卻并未放過她,掠過她方才被吻得微腫的唇,水光潋滟;再下滑至如瓷雪頸,胸前起伏若層巒。眼底光色沉沉,像極了夏夜急雨偏要打濕每一寸山河。
他不言不語,忽而一把擒住她的手腕,掌心冰冷,指骨收緊,不容抗拒地将她拖入靈堂。
“裴綽——你做什麼!”她驚呼,卻被他一步步帶入帷幔之内。
靈堂無人。
懷晴松了口氣。
靈幡搖曳,燭火微晃,明明滅滅。
“讓他看看……”裴綽低語,聲音仿佛從胸腔深處翻滾而出,帶着瘋魔般的執念,“我們上輩子做過的事。”
話音未落,他已驟然将懷晴抱起,一步步走向靈堂梁柱。懷晴尚未反應,後背便猛地撞上了冰冷柱身,衣袍翻亂,寒意自膝間掠上,令她一驚。
“裴綽!”她厲聲喚道,聲音夾雜震怒。
他卻仿若未聞,眼底一片血紅,低低道:“妍妍,這時候,你該喚我一聲夫君了……”
什麼瘋子。
懷晴眸光一瞥,卻發現後門處赫然有一沾着香灰的腳印——還好此時裴綽心智半失,并未注意到。
她心一橫,索性雙手攬住他的脖頸,不讓他看右側。
“夫君。”她柔柔低喚道。
這一聲如春風化雨,落入裴綽耳中,他身形驟然一震,眼底瘋意似有松動,唇角竟露出一抹顫動的笑意。這一聲亦大大鼓勵了他,因為他不但沒有停止,反而将懷晴左腿一拉,纏于他後腰上。
懷晴暗罵:賠了夫人又折兵。
他長驅直入,意亂情迷中,喃喃道:“裴淵,他有沒有這樣對你,嗯?”
“……”懷晴隻覺炙熱灼心,半句話都說不出。
“那就有了?”
他的節奏如戰場鼓鳴,疾而不亂,密若風雨,仿佛要在她身上擊出一場勝仗。
懷晴終是支撐不住,膝間似失了骨,氣若遊絲般低語:“……從未有過。”
話音剛落,那鼓點忽而輕緩,節奏漸柔,仿佛從金戈鐵馬的營中,轉至春日湖畔,水鳥踱步,足尖一點,溫柔地暈開層層水波。
熱浪未褪,情意卻愈發纏綿。
懷晴仿佛聽見自己心跳,在這一池春水中回響。——她竟也有些失智?
——為何會覺得……如此熨帖?
且……熟悉得叫人心悸。
仿佛在某個久遠得已模糊不清的夢中,他們早已這樣親密。
不止一次。
身體的節奏契合如初霁春雨,落在檐下瓦溝,一線一線,無需多言,便能知彼此欲往何處。
懷晴微微仰首,隻覺有種難以言喻的悸動,在脊骨間遊走。
怎會這樣……她心底一聲輕歎。
後門處,忽遠忽近傳來細碎的動靜,似有裙裾輕擦台階,像是有人折返回來。
是容悅回來了麼?
懷晴心頭一緊,原本缱绻欲融的身軀倏地一僵,恍若一捧初綻的芍藥,突被涼風拂過,花瓣驟然收斂。
裴綽察覺她的異樣,下一瞬,鼓點急速。懷晴驟覺酥麻若電,喉頭逸出一聲不堪掩抑的低吟。
兩人皆是一震。
她終于軟了下去,像花枝被風吻過,在對面的懷中緩緩垂下。
“有人來了,你先走。”懷晴道。
裴綽卻幫她斂好裙擺,一把抱起她,徑直走出幽篁院,閃入竹裡館。
……
竹裡館素來幽僻,一爐沉香袅袅。
裴綽打來一盆溫水,指尖微燙,捧水入盂,輕輕替她拭淨肌膚。那雪膚被揉得微紅發腫,他動作極緩,像是擦拭一件世間僅有的珍寶,連氣息都放得極輕。
懷晴靠在榻側,頭枕錦枕,發散如墨,面龐酡紅,眼神遊移,竟頭一次升起不敢看他的羞意。
“怎麼?重回一世,反而羞赧了?”裴綽低笑,“上輩子,我們可沒少做這些事……比這還放肆的,可都有過。”
懷晴身心沉浸在難以言狀的溫柔鄉裡,沒立時反應過來,卻聽裴綽笑道:“妍妍,若非你把我從無間地獄裡拉回來,我如今還是個戾氣纏身、殺伐不息的惡鬼呢。”
他垂眸看着她,眼裡燃着一點光,星落塵埃一般。
“你從前說的沒錯……做一個人的滋味……真好……”他繼續道。
懷晴回過神來,終于聽出他話語中的不對勁之處。
他的重生,她的重生,竟有不同的來處?
“裴綽,上輩子,我們是個什麼情形?”懷晴話一出,竟莫名有些心顫。
“妍妍,你一世是我的公主殿下,便永遠是我的公主。”
“你我并肩而行,生死相依。”他說着,指腹緩緩拂過她鬓邊幾縷發絲,語氣柔得近乎悲怆,“你說,要做這天下最勇敢自在的公主,而我,便陪你逆天改命,傾盡所有。”
“上輩子,我是公主?”懷晴尋根究底問道。
“嗯。”裴綽點頭,那一聲“嗯”藏着無盡心事。
他忽而低頭,額角輕輕抵住她的眉心,道:“嗯,你仍是靜和公主。妍妍,我們前世,是夫妻。”
懷晴忽地想起,上輩子她們的喜房是在荔園的公主閣。那時,她以為是指晉陽公主,原來,其中深意另有所指。
風聲拂過竹葉,撥響夜色。
懷晴從沒像此刻這般清明:“裴綽,上輩子的事情,你可還全部記得?我們如何相識,如何相知,如何生死相随,都跟我說一說?”
裴綽垂眸,笑道:“那時,你是流落民間的長公主,重回宮中,竟有一衆能人追随,皇帝對你信任有加,漸漸地,公主權柄滔天,有一日,公主特意來我府上,意在招驸馬……“
後面的話,裴綽不說了,眸間自是笑意。
“後來,因天麻重現一事,你我相知,情投意合,便結為夫妻。”
……懷晴聽得入神,卻見裴綽皺眉:“婚後不過幾日,你說,你一定要去玄女祭壇。”
玄女祭壇?
上輩子,裴綽曾道,不要去玄女祭壇,不然她會死。說的難道也不是這一世?
裴綽的神情愈發沉凝,嗓音低啞:“我求你,莫去……你終究還是去了,自那日起,你再也未走出玄女壇。”
他扶着額角,喃喃道:“旁的事,我記不全……有些零碎的畫面,斷斷續續……若真要全然想起,怕是得重返玄女廟,待得越久,想起來的越多。可那般痛,太痛了,我從來都承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