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你說說剛才看到什麼了。”
應嶙張了張嘴,正想胡扯過去,撞進江洵望那雙冷得吓人的眼角,隻得老老實實交代:
“額,就是剛剛他找家主要他師弟,家主想動手滅口……”
他聲音越說越小,末了還擡手比了個不太标準的“咔”的手勢:
“然後就被、就被他三下五除二……呃,清理了。”
應是雪臉色泛白,手指不自覺地掐入掌心:“父親抓景光幹什麼?”
江洵望撇撇嘴:“你問他啊。”
衆人目光齊刷刷地倒向應鈞禮,他捂着胸口,劇痛之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能用滿是恨意和猙獰的目光瞪着江洵望。
江洵望看得不耐煩,啧了一聲,随即一擡下巴,笑得輕飄飄:
“那我就大發慈悲,替他解釋一遍吧。”
“十六年前,應鈞禮入魔,大家都知道,入魔之後壽命會迅速燃盡,撐個幾年都算長的。可他多聰明啊,自己不想死,就把自己親生兒子應拭雪囚禁起了。”
“在他身上下了血親血咒,借他之命延己之壽,然後對外宣稱應拭雪死于重病,所有敢質疑的人都被他處理幹淨了。”
“也可能是心虛那麼一丢丢,他又從頭培養了一個孩子,給他起了同樣的名字、教同樣的規矩、對他百般寵愛,補償他那點扭曲又僞善的父愛。”
江洵望的語氣并不憤怒,甚至帶有一點輕蔑的戲谑。
“人人都說,應家家風嚴謹,父慈子孝。卻沒有人記得那個在地牢裡面被折磨的人。你們現在過得風生水起,跪拜應鈞禮,擁戴新少主,全都是踩在他的骨血上得來的。”
“可惜我那師弟太聰明,一眼看穿了他的小把戲,于是就被抓了起來。”他攤攤手,“我是師兄,不救他怎麼行?所以就來找你們家主算賬咯。”
語氣輕巧,字字如刀,剝開那層十六年來覆在玄栖山上空的迷霧。
時光翩跹而過,屍體化作白骨,魔修粉飾太平,新的“少主”被扶上高位,舊的罪孽被深深埋入地底。
不是沒人發現異樣,但所有人都選擇了閉眼。
直到現在,終于有人掀開那層僞裝,指着這些“安穩”質問他們:
你們,真的無辜嗎?
一時間,殿中鴉雀無聲。
火光映着弟子們的面孔,每一張都或茫然、或震驚、或難以置信。
良久,應是雪看着那滿身是血的男人淡淡問:
“所以他沒有死?”
應鈞禮沒有回答。
江洵望說帶着一種近乎疲憊的悲憫說:“你認為對你很好的父親,一直把你當作替身,讓你活在另一個影子裡。”
“你甘心嗎?”
應是雪聽着,指尖刺破掌心,鮮血滴滴而落卻渾然不知。
他以為他早就死了,隻要時間足夠漫長,就可以銷毀他所有的痕迹,替代他活下去。
可至今他才明白,他所仰望的那輪明月隻不過是被烏雲遮蓋。
月亮從未墜落。
他深吸了口氣,嘴角慢慢揚起一個笑,笑意冷得讓人發毛:
“你說錯了一點。我一直知道我是作為替代他存在的。”
“不是他給我取了應是雪的名字,是我自己給自己取的。”
從他第一次聽聞應拭雪的名字起。
江洵望神情微微發生了變化。
應是雪緩緩垂眼,滿目盡是偏執:
“我,就應該,是雪,是應拭雪。”
“他如果十幾年前就應該死了,那他現在就不該回來。”
他“锵”地拔劍而出:
“江洵望妖言惑衆,殘害家主,是魔修同黨,來人,将他拿下!”
身後的弟子們你看我我看你,臉上都帶着猶豫。
他們可是正道,如果現在動手,那他們站的是哪一邊?
應是雪看穿了他們的遲疑:
“他若将此事傳出去,應家聲譽盡毀,你們以為你們還能過上以前那種錦衣玉食的好日子?”
“你們願意陪他一起埋葬在玄栖山?”
這番話如重錘落地,許多弟子目光一變,握劍的手緊了緊。
短暫的動搖後,終于有人咬牙一聲大喝:“聽少主命令,拿下妖人!”
“殺!”
弟子們頓時朝江洵望蜂擁而來,劍氣縱橫、殺意如潮。
江洵望看着這一幕,氣得簡直要笑出來:
“你們應家上下,就沒幾個正常人。”
他一劍震開三人,步伐輕靈依舊,可身形已然略顯踉跄。
還能打,但每一劍都在透支。
靈力枯竭,血流不止,創口翻湧,呼吸愈發沉重。
他靠着經驗與意志強撐着,卻終究擋不住身體崩潰的迹象。
就在此時,應是雪一道凜冽劍光直襲江洵望喉間。
他反應稍慢,胳膊被利刃斜斜劃開,鮮血瞬間噴湧,半條袖子瞬間染透。
根本逃不出去!
江洵望眸色沉沉,在擡劍抵擋過一劍招式後,一隻小草蚱蜢悄然從他指間躍出。
趁衆人注意力被江洵望吸引的瞬間,它從戰圈中一躍而出,朝着既定的方向飛快奔去。
江洵望終于松了口氣,可下一瞬,應是雪的劍鋒已抵在他喉嚨前。
“束手就擒吧,江洵望。”
江洵望擡眸看他,勾唇一笑:
“好啊。”
“克隆羊多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