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上空的“幕布”墨藍而純粹,星點宛若鑽石一般,比黃昏時曼裡的夕陽還要美。
“你說洪爺不回來找我,那施朝恩回來找你了嗎?”個崗剛說完,方岐舉着手槍從巷子裡橫着躍出,幾槍偏差也算是打到一人,然後又消失在巷子裡。
“……”個崗咬牙,身後幾個人走上來:“大哥,七爺讓你……”
個崗止住他們:“施朝恩呢?”
後面遲疑了幾秒然後搖了搖頭。
個崗的一下子憤怒起來:“把槍給我!”他接過槍二話不說朝着方岐剛才躍過的巷口走過去。
月光下,方岐的影子在個崗的眼裡變得格外清晰,另外幾個人朝上面的路去堵住了方岐所在巷子的另一個出口,而個崗也在一步步地向方岐靠近,為的就是甕中捉鼈,不留活口。
方岐轉頭看到一邊過來的幾人,而另一邊還有一個影子在慢慢靠近,此時的他就是站在一個即将斷裂的獨木橋上,身前身後都有追兵,而身下便是懸崖。
“呼……”方岐靠在白牆上再次深呼吸用力擦掉脖子上和手上的血迹。
他兩手緊緊握住槍把調整着心跳,冰涼的指尖擦過槍身,十指慢慢地合在同樣冰冷的槍把上。
此夜瞬息萬變,他知道自己已經無路可走。
可他必須尋找能夠讓自己活下去機會。
個崗順着月光慢慢走過去,轉過巷口看到方岐的一瞬間,方岐舉起手槍,兩人同時扣下扳機。
“陶行呼叫施朝恩,陶行呼叫施朝恩!”陶行拿着對講機在清理完後山後飛快轉移到河灘上。
他們一隊人剛趕過去就隻看到剛才跟在方岐身邊的那個小隊長。
“陶隊!洪睿山現在在白昂公館,施隊帶人過去了!”
“方岐呢?”陶行卸下手上的東西邊走邊問,“那個線人在這裡面嗎?”
小隊長愣了一下:“沒、沒有。”
陶行一同轉頭對着身後幾個人說:“留下五個人在原地,三個站外圍,其他的全部跟我去港口!”
“是!”警靴嗒嗒地踩在地上,陶行領着一行人就饒着公館後面直直朝白昂港的港口進發。
00:30,南遠市人民醫院。
餘昇坐在辦公室裡快速專注地寫着材料,可他卻時不時地把目光瞟向放在鼠标旁邊的手機屏幕。
“餘醫生,36床的病人剛剛已經順利轉去住院部了,”一個護士敲了敲門走進來,“張醫生說她要過去看看,剛才那個病例給你放在她的辦公桌上。”
餘昇擡起頭點了點:“你們去吧,這裡暫時沒什麼工作,呃……一會兒你交接班的時候把時間表給我一下。”
那個護士點了點頭走出去,整個辦公室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晚上八點半的時候餘昇給方岐打了兩通電話都沒有接,九點的時候又打了幾通,然後十點多又打了幾通都沒有接。
餘昇靠在座椅上仰起頭按着太陽穴,過了一會又伸手拿起手機點開“最近通話”。
一個似曾相識的場景突然像是催化劑一般裹挾着餘昇的情緒,難耐中他似乎随時可以爆發出壓抑已久的不安和憤怒。
近十通電話全是他給方岐打過去的,沒有一通是方岐的給自己打過來的。
自己是什麼時候,又為何變得如此難以壓抑呢?
“……”餘昇看了看牆上的鐘已經是淩晨,他咬了咬牙微微忍耐了一下,然後把手機有些用力地扔向辦公桌。
“呼——”餘昇再次忍耐着情緒。
他不斷暗示自己方岐的工作性質如此,不接電話本來就是平常事。
可他的手卻不斷地摩擦着座椅扶手,腦海裡無數種不該想象的場景從餘昇的腦海裡冒出來,一種難以言喻的煩躁感慢慢席卷而來。
幾秒鐘的平靜,餘昇突然站起兩手握拳撐在辦公桌上低着頭,心裡如同亂麻一般,又是幾秒鐘後他又拿過手機看了看還是沒有任何回複。
“呼——”餘昇深吸一口氣又吐出去。
他還是拿起電話按下撥号鍵。
“嘟、嘟、嘟、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
哒!他把手機又扔到了桌子上,這次比剛才還要用力。
“呼……呼……”餘昇的心就好像被放在油鍋裡煎煮。
難耐、不安、急躁還是害怕……餘昇覺得自己的情緒就好像一地爛泥,或許是因為不願承認自己對方岐的偏愛,于是才越發催化着他心底深埋已久的罪惡感。
“為什麼不接我電話……”他撐在桌面上的十指微微彎起,手掌下的白紙材料也随之變皺。
他嘗試冷靜,嘗試安慰自己,方岐應該早就睡了沒有聽到,或者夜裡值班沒時間,還是……
不管什麼理由他都應該接電話——餘昇可悲的情緒這樣告訴自己。
就像是習成,這個時候餘昇竟然有着一種躁動,迫使他全身血液加速在心髒循環,他的牙齒時輕時重地咬着,慢慢彎起的十指在一瞬間把手掌下的那幾張胡亂白紙捏成了一團。
餘昇額前的一縷發絲從梳得整齊的頭頂掉下來,淩亂下,他擡起手推了推眼鏡,全身散架似的又坐回到靠椅上。
幾秒後,他扭開桌上的一瓶藥吞了兩顆,情緒才慢慢穩定下來。
夜裡,辦公室裡的燈沒有走廊的長明燈那麼白亮,走廊應急燈從門上的觀察窗外透進來,在辦公桌緊靠的白牆上照出一個斜斜的方塊。
時鐘哒、哒、哒地走過,像釘錘一下一下地釘在餘昇的心裡。
安靜極了,他想。
心髒每跳動一下秒鐘也跟着咔哒走一下。
餘昇看着窗外偶爾路過的人影發呆,他慢慢坐直身子,然後又拿起手機給方岐打電話。
“您撥打的電話……”
嘩!
餘昇把桌上的幾本書全部掀在地上。
又是幾秒的鎮靜,他皺眉又蹲在地上把書全部撿了起來,混亂的書裡,他解鎖手機,看到的依舊是冷冰冰的屏幕。
夜很深,仿佛可以淹沒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