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中,餘昇那輛炭黑色的牧馬人已經來到了金平大橋。
從金平大橋放眼看去,遠處的河面和天空連成一片,南遠的空氣很好,藍色的天空無雲幾近透明,天上的星星落進橋下的河裡,悄然沉沒。
這一片明媚舒适的風景下,車裡的氛圍似乎正在朝着某種方向改變,可這種難得的安逸卻在餘昇叫出“方岐”兩個字的時候被打破了。
餘昇刻意放慢車速道:“如果那天我們沒有找到你,你現在可能已經發臭了。”
方岐啞言。
他見方岐沒有接話的打算就繼續說:“你有沒有想過,一次死裡逃生你可以對文姨他們隐瞞,對我隐瞞,如果哪天真的出了意外,如果那把槍裡的子彈真的……”
“打住,”方岐突然開口,“沒有如果,人為什麼要想如果的事情呢,我現在不是在這裡好好坐着嗎。”
“是這個道理,但很多情況也不是你能完全掌控的啊,總要做好準備。”餘昇說。
半晌,“你倒是先教育起我來了,其他的不說,你覺得那天晚上你應該出現在清水嗎?”他微微皺眉,“單位那是看你是熟人,我們公安辦案閑雜人等一律不能涉及,特别是你這種不聽話的。”
“那是因為我……”餘昇說着把車停到了橋頭外的一片平地上。
“因為什麼?因為任何事情你都不能妨礙我們行動,肖文那些人不是一般的歹徒,他們都是不要命的,不想活的,你因為什麼都不應該過來,太危險了。”
餘昇手握方向盤似乎想說什麼但是遲遲沒有開口,方岐這時候找到空檔繼續說:“昨天在單位李覺都跟我說了,說那天晚上你還發着燒,還是你先發現我的,你很聰明,所以更應該比誰都明白這些事的危險性。”
“……”
“我方岐什麼都不求,就求我父母健健康康的,”他擡眼朝餘昇看過去,“求你也平平安安,其他的事兒都不是事兒。”
“……”
方岐看餘昇沉默原本也就不指望他能說什麼,他知道餘昇習慣沉默,所以或許隻要自己主動一點,餘昇也能多跟他說些自己的難處。
方岐當了十多年的警察,那晚餘昇為了他把槍他很高興,但是自己的某種直覺還是讓他心有芥蒂。
當時他可以在餘昇的眼裡看到害怕,可是他看不透這到底是哪種害怕。
方岐想了幾次,李覺是出了名的跑得快,可他居然追不上餘昇,并且還在自己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被餘昇摸走了配槍,他是不是有些過于聰明了。
“你是什麼時候拿走李覺身上的槍的?”方岐問道。
餘昇沒有看他,隻是慢慢離開方向盤把手放在大腿中間。
“說話啊。”
餘昇解開安全帶幹脆把車鑰匙拔出來說:“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我怎麼可能去偷警察的槍。”
“再怎麼慌亂李覺也不至于被你一個小白摸了槍,你以為他警校小旋風的名号白叫的?況且你就算拿了槍你知道怎麼用嗎?”方岐的聲音有點低,像是在罵一個犯了錯的孩子。
餘昇開口:“是李覺自己不小心,我躺在醫院凳子上睡着了,醒來身上蓋着他的衣服,槍就在内袋裡……”
方岐看了他幾秒歎了一口氣,本想再問問餘昇卻反而說:“你給我打了那麼多電話幹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工作性質,電話不接肯定是出任務啊。”
“可是我……”餘昇沒有說完。
方岐知道他想說什麼,隻是伸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我能有什麼事,我好着呢那時候,那些龜孫子把炸彈搞進了隧道,還好我看着他那車速就跟釣魚一樣鬼,想到不對勁馬上掉頭就踩油門。”
餘昇聽着。
“我跟曼裡同事剛飛快跑到隧道口就炸了,車子一個打滑就擦到了高速路邊的保險杆,我坐在副駕駛坐上就被甩出去了。”
“還好邊上的那個坡前幾個月剛挖上面罩了些防護網小心泥石流,不然我可能真的要吃盒飯了,把我摔了個七葷八素的。”
說到這裡,剛才有些嚴肅尴尬的氛圍已經因為方岐有些诙諧的話打破了。
車裡的空調溫暖柔和,就算是兩人坐在裡面說話也完全不覺得悶熱。
“我跟你說你下次可不許這樣了啊,你這種身份用槍可是真的要坐牢的。”方岐小聲說,“還好那龜孫子跑得快,不然你要真的失手開了槍,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
“我真的沒有故意偷,”餘昇重複說,“我聽到你出事後腦子一熱就暈過去了,一醒來身上蓋着李覺的衣服,那把槍真的就在他衣服裡面。”
“……這麼嚴重?”
“嗯,”餘昇點了點頭,“我前天晚上開始就睡眠不足,再加上那天的情況,急救室到處都是病人太累了。”
方岐一聽:“所以說就你那點身體素質還就别打腫臉充胖子了。”
餘昇:“……”
“這次是運氣好,要是真到那種叫天天不應 叫地地不靈的時候我看你怎麼辦。”方岐插着手自豪地說。
“餘昇,你今年多大了?”方岐看着他滿臉輕松突然問道。
餘昇皺眉:“……之前不是跟你說了嗎,我九零。”
“九零……那就是今年二十八,什麼時候滿二十八?”
“跟你沒關系。”說着他拿起車鑰匙就要發動。
方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别急嘛我也就随便問問,我八三年,也就……”
“方岐,你不要每次一講到稍微嚴肅一點的話題就開始岔開,我剛才跟你說的你聽到沒有?”
“聽到了啊,你說你擔心我嘛。”
餘昇:“……”
“下次不管發生什麼,你要相信我們警察這邊一定會解決好所有事情的,你不要試圖一個人沖出來打亂隊形。”
餘昇看着他不服氣說:“我沒你想象的那麼拖後腿,那天就算是沒有李覺他們,我一樣會想辦法把你找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