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台山。
人們的口中左台山其實隻是南遠的一座高山,但在有些人的眼裡,左台山是某種力量的存在。
山腳下的一片空地上蓋着一片别墅群,是南遠一個相對規模比較大且高檔的别墅小區,雖然一部分住房就在路邊,但不少有人就算擠破頭也想要住進來。
這裡的開發商,正是南遠最大最著名的輝耀集團。
一棟三百多平的三層别墅裡,簡約的黑灰色裝修氛圍有些沉悶但卻不乏時尚感,一樓的大平層中央有一個下沉式客廳,客廳裡的電視正開着,但卻被按了靜音。
尹君正悠閑地翹着二郎腿,盯着節目裡正好在播放的法制欄目。
欄目裡的演員拿着一把刀子飾演兇手,帶着口罩和帽子,正緩緩靠近還在客廳收拾東西的女主人。
尹君一開始壓着上眼皮,白皙的皮膚和還算有些濃密的睫毛讓他的眉眼中有一絲混血的氣息,但他的頭發漆黑無比,更顯得他在普通人裡出衆的樣貌。
如果不是和他相識,絕不會将他的樣貌和他的脾性聯系到一起。
電視裡的女主人被亂刀砍死,兇手拿走了房子裡的所有貴重物品逃之夭夭。
似乎結局早在尹君的意料之内,他隻是拿起眼前的洋酒杯将裡面的酒一飲而盡,然後仰靠在沙發上。
坐在這裡的一個小時已經有些微醺,直到身後的腳步聲朝客廳走來。
他轉頭,帶着似乎迷霧氤氲的目光:“昇哥,你回來了。”
餘昇放下手裡的衣服:“ 幹爹回來了?”
尹君一聽:“幹爹啊……還以為昇哥要先關心我呢,沒有啊,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剛才看到六叔的車進地下室了,還以為是幹爹回來了,前天他們不是去境外了嗎。”
“哦,”不知為何,尹君臉上有些不快,餘昇知道這個人陰晴不定也沒有特别在意,“好像是六叔帶了個新人回來熟悉熟悉場地,幹爹應該是明天吧。”
“新人?境外的?”餘昇拿着一條浴巾從房間走出來問。
“不知道啊,”尹君站起來走過去,軟着聲音過去和餘昇道,“哎呀昇哥~你平時那麼愛幹淨,現在就别洗了,難得今天沒什麼事,我倆出去逛逛吧……”
餘昇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微微擡眼黑着臉看着眼前比自己高一點的尹君:“我以前怎麼跟你說的。”
尹君知道他所指的是什麼。
“我們兩個人就隻需要做好幹爹安排的工作,其餘的東西沒必要浪費時間去想。”他直接拒絕了他側身走過去。
“你不會真的喜歡那姓方的吧??”還沒走進浴室就被尹君的話叫停了。
剛才尹君故意壓尖撒嬌示弱的語氣已經毫無蹤迹,現在的話語中甚至還夾雜着一些狠戾。
餘昇先是轉頭斜眼看了看尹君,他兩手交叉,幹脆靠在了客廳中間的一個裝飾櫃邊上,似乎是在等餘昇給他一個交代。
但是對于餘昇來說,他哪裡需要給尹君交代。
可尹君就是如此偏執,他的内心深處就好像在拼命在餘昇身上尋找什麼,像一個全能自大的小孩,不允許自己喜歡的東西有任何異心,到底為什麼會這樣,或許他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問他,他或許會說,這是愛。
毋庸置疑,他确實偏執地以為這就是愛。
“你如果真要我說什麼,那也可以,我本來也不想提這事,”餘昇幹脆把浴巾挂在沙發上,然後點起一支煙坐下,“在我回答你的問題之前,你也要回答我的問題。八哥到底是誰的人。”
尹君沉默了幾秒。
“我知道,現在幹爹手下的最得力的兩個人一個是你,另一個就是六叔,但據我推測,八哥好像不是六叔那邊的,對吧。”
看似是個詢問,其實是确認。
尹君确實偏執,但是在餘昇面前他也可以做一個“聽話”的人。
“第一點,年三十那天晚上八哥第一次行動,你給我打電話讓我回一趟左台山,可如果我沒有記錯,每年的那天你應該都不在左台山才對;第二,左台山的每一把槍都是有标記的,境内不允許私自用槍,境外也就那一條線,而且幹爹以前就有規定,除了上面發的,不允許任何一個人私自在外置辦武器,”說着,餘昇拿起擺在茶幾上的一把小直徑手槍左右看了看。
聽到這裡尹君聽出來了餘昇是在點他,點他的手下八哥接了外單。
他的瞳孔好像微縮了一點,然後他開口道:“你沒有看錯?”
“如果不信,你可以讓你的人去公安局看看,八哥被抓收繳的那些武器裡是不是全都有左台山的編号,你難道沒發現八哥這個人已經失聯了嗎?”他又補充了一句:“不過這樣也好,不然警察早就順着那些槍找到左台山了,你現在還能喝這麼貴的洋酒?小心點吧。”
這時候,他看到尹君垂在兩邊的手開始微微握拳。
“小君,那天本來差點就可以把八哥背後的另一個雇主揪出來,但不過我也不是毫無收獲,算來算去,對方殺一個無關緊要的警察就能叫價一百萬,隻有一個人。”
“洪睿山……?”尹君開口。
餘昇熄滅手裡的煙沒有說話。
“那天我們在德姆他沒到,看來白昂那次事情還真是讓他受了點打擊,這個老狐狸跟我們不一樣,他在境外的人脈比左台山強,所以你還是不要太暴露自己了。”
“再者說,白昂那事未平,洪睿山一定在着手報複那些警察,但我覺得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輝耀……”餘昇站起來。
他故意沒把話說滿,隻是靜待尹君的回答。
“他想殺那姓方的,不僅僅隻是為了報白昂公館的仇吧,”尹君神色輕松了些,“洪睿山那老頭肯定以為姓方的是暗礁的人,他這輩子恨死暗礁了,雖然之前聽幹爹也提起過,但是畢竟隻是‘合作夥伴’,最大的受益人和被害人隻會是曼裡那幾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地頭蛇。”
聽到那兩個字,餘昇心裡突然有一股莫名的線,像是從緊繃突然被剪斷了一樣。照尹君的意思,當時八哥要找章翼琴就是因為暗礁?洪睿山私下也一直在找暗礁的人?
暗礁這些人從來都是隐藏得不見收尾,所以章翼琴知道的事情關系到暗礁的信息,所以洪睿山找到八哥,想讓他利用左台山的勢力殺掉方岐後一點一點把暗礁的人挖出來……
“昇哥你想什麼呢?”尹君打斷他。
“你也知道暗礁?”餘昇試探。
尹君全身放松坐在沙發上:“也不能說知道吧,但是在我們這個圈子就算沒見過也應該聽過的。”
“展開說說。”餘昇在他身邊坐下也給自己倒了三分之一的洋酒,帶着聊天的語氣想要套尹君的話。
“暗礁是二十年前公安局在曼裡成立的一個組織,在公安系統裡他們互相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即使辦案也是通過各種途徑來傳遞消息,暗礁專門調查一些不能放在明面上的案子,比如我們,”說着尹君狡黠地笑了笑,“就像是下水道裡的老鼠,越是黑暗的地方暗礁的人隐藏得越深。”
“這麼說洪睿山是吃過暗礁的虧,甯可錯殺也不願放過。”
尹君道:“幹爹說了,要不是當年暗礁的人在背後壓制,或許現在整個南遠都是洪睿山的,曼裡那個地方天時地利,靠山山好,靠水水豐,又接壤境外,做什麼事不好做?”
餘昇心裡盤算,那既然如此,他們費盡心思要找的章翼琴很有可能就是唯一一個可以知曉暗礁全部細節的人。
可孫又粲為什麼也在找章翼琴呢。
“行了,這些事情不過也就是捕風捉影,真遇上再說也不遲,”說完他将剩下的一口洋酒一飲而盡。
“昇哥,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洪睿山就是再牛逼,現在歲數也大了,”他滿臉輕松,“和幹爹一樣,總有力不從心的時候。”
“……”餘昇思索着他這句話的意思,接着笑了笑,“金總如果忙,還有六叔替他撐着,你還是小心點,你别小看曼裡那些人,如果沒有他們,境内外這條線可沒那麼好連上,”餘昇笑了笑,“我倆有時間浪費在這裡,你不如去看看六叔帶回來的什麼人,能親自到境外去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