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宮中回來的第二天,李清璧就着人收拾東西。三日以後,她帶着自己的侍女、護衛,和範家人一起,向遠在西北的靈州出發。
長安的初冬肅殺寂寥,雖沒有白茫茫的雪,但寒風凜冽,實在不宜出行。這趟行程,注定不會太輕松。
李懷和李清璧同乘一輛馬車,一路送她們出了長安城外十幾裡。
眼看窗外風漸大,李清璧叫停了車隊,笑着望向李懷:“阿兄,就送到這裡吧。後面的路,我該自己走了。”
“阿九,無論如何,一定珍重自身。若是受了委屈,一定給我寫信。任他範家勢大,我也要接你回來!”
聞言,窗外正準備扶長公主下馬車的小驸馬愣住。
他本和桓允舟在前方騎馬開路,得知長公主叫停車隊,猜應是齊王要返回,才預備過來和她一起拜别兄長。
李懷從小樂天知命,好讀書而不喜政務,是皇帝最滿意的弟弟。誰不喜歡對自己的皇位完全不能構成威脅的兄弟呢?
李湛還是太子時,就對李懷十分關照,半是憐他體弱又無母,半是借以彰顯仁德之心。李懷也樂得接受這樣的關照,他從不忤逆李湛。
他和阿九沒有母親,更沒有得力的外家,在深宮中本就活得艱難,如果他和太子關系不錯,那麼阿九在後宮的公主中也能獲得優待。
他唯一請求李湛的事,便是求他不要讓阿九嫁到靈州。靈州實在是邊遠苦寒之地,哪怕讓驸馬随阿九住在長安呢。
毫無疑問,他被拒絕了。
李湛為了補償他,将他的封地換在了更為溫暖富庶的江南,以便他調養。
李懷為此不恥,更優渥的封地,是以他幼妹的餘生為交換。他在溫暖濕潤的江南修養調息,他的妹妹卻在偏僻苦寒的靈州吃沙子!
他内心無比抗拒!
可李湛已做了三年多的皇帝,威嚴愈重,不容他拒絕。
這是他心裡的一根刺,自夏日幼妹被賜婚便紮下了根,如今越刺越深。
李清璧輕拍了他肩膀,故作輕松:“阿兄你說什麼呢?你明年春天也要成婚,可得穩重些。别再說這些傻話讓嫂嫂笑話。”
她拿出一個雕花的木盒,裡面是她自己親做的玉簪:“這個送你,式樣我是讓嫂嫂選的,你可以成婚那天戴。你們看到它,就會想到,靈州還有一個妹妹在遙祝你們百年好合。”
李清璧挽住他的胳膊,頭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阿兄不要擔心,驸馬待我很好。他的母親和姐姐也都是很好的人,我會幸福的。”
她内心清楚地知道,往後幾十年,她與兄長怕是再難見面。範家駐守西北,兄長前往江南,都是無诏不得回京。
驸馬一家如今待她算是不錯,但此後半生還有幾十年,誰能知道前路如何?她心底怎麼可能不忐忑?
但她會盡力,過好這一生。
聽到這裡,窗外的範希誠點點頭,還是殿下了解他,他甯可自己委屈死都不會委屈她的!
李懷還是不信,隻囑咐道:“你切記保重自身,還有,不可太早有孕。”他的母親死于難産,未必沒有年紀太輕的緣故,他絕不要自己的妹妹經曆。
李清璧的臉微紅了紅,然後鄭重點頭:“阿兄放心,我記下了。”
随後二人下車,範家一行人都來和李懷道别。範希誠信誓旦旦向他保證,說自己會做世上最好的驸馬。
一切完畢,兄妹倆終于還是要分離。
外面的風越來越大,李清璧勸李懷回到自己的馬車上。李懷卻執意站在路邊,像一棵紮根在那裡的樹,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車隊遠去,直到最後面一輛馬車也不見蹤迹。
隻有地上留下許多彎彎曲曲的車轍和密密麻麻的腳印,提醒着他,方才這裡有多少人,有多熱鬧。
他想,他是很不喜歡送别的。
——
再次出發的時候,範希誠把馬交給了小厮阿福,自己随李清璧坐在馬車上。
他知道李清璧此刻一定是不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