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難以言說的眩暈過後,薛予蓁發現自己正身處一間大殿内。她慌張地扭過頭去尋找舒宜,手卻被人搶先一步握住。
舒宜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見她臉色緩和後便揚揚下巴,示意她看前面。
薛予蓁順勢看去,殿内除她們外還有兩位女子。坐在首位的那位看起來也不過三四十歲,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眉目間盡顯濃重的疲倦。
另一位女子要年輕些,正半蹲在她身旁,小心地替她診脈,卻被笑着推開手。
舒宜長舒一口氣,道:“這種感覺真奇妙。于我而言,那是半月前的記憶,而對你來說是三十幾年前的事情了。”
殿内的兩人正是淩河藥谷的前任谷主薛問遙和舒宜。
薛予蓁好奇地看着她們,有些不解地問道:“這是什麼情況。”
她身旁的舒宜聳聳肩,“今日見得你,便知道當日我和師父的擔憂并非無用。蘇覓是否做了很多錯事?”
不等薛予蓁回答,那邊的師徒二人也提及到了蘇覓。
薛問遙長相清麗,聲音柔和,卻着實虛弱:“這谷主之位,我本是打算留給你的。”
舒宜偏開頭,纖長的睫毛遮去眼中的情緒,她似乎是有些賭氣,沒打算說話,卻叫薛問遙拽了拽衣袖。她倏地扭頭看着自己的師父,咬牙道:“師父明知我無意此位,也無意留在谷中。”
“咳咳……”薛問遙想要說話,但卻忍耐不住地悶聲咳了起來。醫道非常的舒宜卻像個初學徒一樣僵在一邊,什麼都做不了。
“師父……”舒宜道,“您已經決定了嗎?”
薛問遙咽下喉中腥甜,擺擺手:“你與我一樣,對靈氣感知敏銳,應當也察覺到五洲靈氣日益衰減。我雖已有飛升之力,五洲卻沒有靈力與我同去渡劫。”
她是五大宗門裡資曆最老的一位,親曆過五百年前那場與魔族的戰争,因此也更為珍惜現如今這來之不易的和平。
薛問遙如同以往一樣伸手揉了揉她這位大徒弟的腦袋:“我的靈氣足夠滋養襄州幾十年,在這期間,你一定要看住蘇覓。”
舒宜不解:“為何一定要這樣,天劫——”
“我早有所感。”薛問遙打斷她的話,笑道,“孩子,師父挺不過這道天劫的。”
師徒二人又沉默了許久。
最後還是薛問遙開了口:“他性格偏執,已經做了許多錯事。憑他現如今的修為,你很難勝過他。若他當真走出那一步,你一定要帶着白虹樓中的靈脈碎片走。”
聞言,舒宜像是忍受不了一般,直言道:“既然如此,師父何不現在就将他了斷?”
可話一出口,舒宜就知道自己失言了,她一下子脊背繃得挺直,擡手掩在自己嘴前,無措地看向薛問遙:“我……”看着師父的神色,舒宜眼中情緒紛雜掙紮,最終她垂下手,“我知道了師父。”
畫面隻到這裡,薛予蓁本還想再聽些什麼,卻被記憶拒之門外,大殿和那兩人像霧氣一般緩緩散去。
又是一陣簡短的眩暈後,二人到了一片純白之地。
薛予蓁道:“這是?”
舒宜面帶羞愧地看着她:“當日跑得急了些,又學藝不精,竟将沒将關鍵的信息鎖進陣中。”但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不過看見這些,你也應當相信我了吧?”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面龐,薛予蓁說不出否認的話。想念早就先于理智替她認出了母親,不然怎麼會隻是一眼就落淚。
見薛予蓁點頭,舒宜問出那個關鍵的問題:“你既然會找到白虹樓來,便說明蘇覓還是沒有放棄當年的想法,甚至愈演愈烈。是嗎?”
薛予蓁道:“淩河藥谷式微,他或許是不滿現如今的地位,想要轟動五洲,挑起戰事,重新劃分勢力。”
舒宜卻搖頭,“蘇覓才不會管淩河藥谷如何,他隻是想要所有人都不好過。”想起已經過了幾十年,她又有些不确定,“但現在也不一定了。”
蘇覓是薛問遙在一個冬日裡撿到的。那日她帶着舒宜外出問診,回到藥谷已經是夜半時分,雪紛紛揚揚地下着,兩人修為護體,自然不怕冷。
舒宜手裡抱着裝着鎮民們塞給她們的謝禮,偏着頭和薛問遙說話,沒留意腳下,腳尖觸到一個僵硬的物體,幸而薛問遙反應快,将她一把拉住了。
“什麼東西啊?”舒宜險些摔倒,本能的感覺有些不悅,擡起腳撥拉這雪堆。
誰曾想雪堆下不是什麼石頭木塊,而是兩個死死相擁的人——準确的說是一名少年死死地抱着一位小姑娘。
舒宜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這下沒有師父攙扶,她直接摔在地上,布袋裡的東西散落一地。
但她也無暇顧及那些東西,手腳并用挪到少年旁邊,扒拉開他身上的雪,又挨個探查了兩人的氣息。
随後她擡眼看向薛問遙,小聲道:“師父,這個妹妹她……”
舒宜有些煩躁地揉了把自己的頭發,垂頭看着地面:“那時,他妹妹已經死了快兩天了。”
“!”薛予蓁驚訝地張了張嘴。
“我和師父将他們帶進谷中。”舒宜繼續道,“蘇覓好像是走了很久才到淩河藥谷,身體本就虧空,再加上在雪中凍了許久,昏睡了十幾日才醒來。”
舒宜不知道該怎麼告知他小姑娘死亡的真相。但看着抱着妹妹哭得聲嘶力竭的少年,不忍心說他連自己妹妹早就咽氣了都不知道,隻能順着師父的意思告訴他,師父已經盡力了。
将過錯怪在别人身上總會讓自己好受一些。
薛問謠讓蘇覓留下谷中,見他終日郁郁寡歡,甚至有了輕生的念頭。薛問謠在大戰時看過太多死人了,她不願看見蘇覓這樣死去,于是又問他願不願拜她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