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飛聲醒來時隻覺頭昏腦脹,紛亂的記憶在腦海中如書頁般飛速翻過,直到定格在他暈倒在正堂的那一幕。緊接着啪的一聲,仿佛有本書在腦中合上。
阿飛與笛飛聲,終于變回了一個人。
意識稍稍歸位,他才察覺屋内燭火通明,似乎沒人把他當回事。外間傳來幾人竊竊私語的聲音,他細細分辨,竟有八人之多。
他冷笑一聲。八個人,都夠湊兩桌麻将了。
笛飛聲翻身下床,拎起自己的刀推門而出。
屋中八人,隻有三人擡頭看了他一眼,剩下幾人均是神情專注的盯着桌上輿圖。
李蓮花朝他招了招手,輕描淡寫地道:“笛盟主,醒得正好。”
這種感覺對他而言實在太過詭異。
他笛飛聲一生所求唯武學巅峰,朋友、愛人、親人——皆不需。
金鴛盟雖是他一手創立,說到底也不過是借來用的利器,大小事務由旁人操持,他從不曾放在心上。正因如此,才會中了角麗谯的計,被人算計得一幹二淨。
不過,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過兩日有空,殺了便是。
“愣着幹嘛?”江流疑惑地看他,“不對啊,我診過你脈象,你現在頂多有點頭疼,其他應該一切正常才是。”
她放下手中一面紅色小旗,竟就朝他走來。
笛飛聲沒躲。
這女人武功奇高,真要動手,不如打一場來得幹脆。隻是他萬萬沒想到,她竟是伸手來抓他的手腕探脈。
這一下,就不能不躲了。
“我無事。”
他略微後撤半步,将手腕藏至身後。
誰料江流不依不饒,幹脆去扯他胳膊。這手路數太不按常理,笛飛聲一時竟沒躲開,被她一把拖到桌邊,硬生生擠在她與李蓮花之間。
李蓮花看着桌上的輿圖,語氣不疾不徐地問道:“老笛啊,你那金鴛盟裡,如今還有多少人聽你調遣?”
這話問得直白,倒也實在。笛飛聲皺了皺眉,掐指一算,隻回了兩個字:“不多。”
“唉。”李蓮花歎口氣,“你說你當初怎的不從那角麗谯?我記得她好像還是個美人來着。”
笛飛聲冷哼一聲:“她确實貌美,卻絕不是我心中的良配。”
見有八卦可聽,本來因商讨布防之事稍顯困倦的衆人都紛紛打起精神。
“嗯?”江流有些驚訝,“我還以為你這種性子,挑女人隻要夠漂亮就行,沒想到你居然還有娶妻成家的标準……倒是我淺薄了。”
江流這話一出,引得在場衆人紛紛反應過來。江湖中人人得而誅之的金鴛盟盟主,竟也有如尋常人家的一面。
陸小鳳與李蓮花曾私下分析,金鴛盟這十餘年來所作所為,其中一部分确是出自笛飛聲本人的行事風格——他眼高于頂,懶得與那些武藝平平、性情軟弱的蝼蟻計較。可若是有人膽敢自不量力,跑去太歲頭上動土,他也不曾手軟。
至于那些狠辣無比、幾近滅性的人間慘劇,反倒多半是他麾下之人的手筆。他不是好人,卻也不屑于玩這些低效的折磨法子。至于名聲,無論好壞,他更不曾放在心上。
正因如此,李蓮花與陸小鳳才敢斷言,無論笛飛聲當時是否失憶,像他這種性子,既然欠下江流一命,定不會出爾反爾。此人不必設防,甚至還可反将一軍,借他之名,設下一道反間之計。
李蓮花拿起桌上一枚綠色小旗,在指尖來回翻轉。他與陸小鳳皆是心思敏捷之人,卻都并不擅長排兵布陣。
江流見狀,探身越過笛飛聲,取過他指間那枚翻轉不停的小旗,神色平靜,卻隐隐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沉穩。
“天機山莊地勢險要,背靠絕壁,兩側皆為連綿山嶺,人可越,器不可通。”她一邊說,一邊将那面綠色小旗落在後山,“青衣樓擅潛行暗殺,斷不會正面攻城。若真參戰,必自左右摸入,或派輕功高手,翻越這處峭壁。”
“因此,後山一線交由天機山莊全權負責,以精妙機關設防為主,輔以人手警戒。隻不過——”
她語調微頓,拈起另一面旗子,“我們雖知青衣樓與金鴛盟暗有勾連,卻不敢斷定,霍天青是否會真的出手。”
笛飛聲适時開口:“之前答應李蓮花查明單孤刀之死。依我所查,角麗谯亦是南胤後人,早年便與萬盛道私下勾連。十年前金鴛盟與四顧門東海之戰,正是她暗中資助萬盛道購置雷火,才釀成那場死傷無數的浩劫,兩派雙雙折損。”
“可她這麼做,又是為什麼?”方多病滿臉不解,“按剛剛李蓮花的說法,這角麗谯不是十分愛慕笛飛聲嗎?”
“這你就不懂了。”陸小鳳嘴角一挑,四條眉毛也随着幸災樂禍的弧度一齊揚起,“這位角大美人确實愛慕笛盟主,但我想,她更想要一個滿心滿眼隻容得下她的男人。因此,李相夷在她眼中,就是最礙眼的存在。而單孤刀早就心懷怨毒——二人正好一拍即合,聯手謀局,才有了當年那場血雨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