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的琉璃瓦上凝着未化的晨霜,知意的手指撫過織機檀木底座的刻痕。指尖觸到凹凸的“謝珩姜知意共造”時,腕間的蝴蝶胎記忽地發燙。她擡眼望向殿門——謝珩正斜倚着朱漆廊柱,玄色官服浸透血漬,左手随意搭在劍柄上,目光卻如鐵索般絞在她身上。
“姜姑娘。”他忽然開口,喉間滾着沙啞的笑,“再磨蹭下去,三皇子餘黨怕是要從地縫裡鑽出來了。”
知意咬住下唇,将銀線穿過梭眼:“謝大人若是撐不住,不妨先去太醫院讨碗參湯。”
“臣的命硬得很。”謝珩劍鞘重重磕在地磚,震落幾粒碎玉,“倒是姜姑娘這織機——”他頓了頓,視線掃過她發抖的腕子,“莫要織到一半散了架。”
織梭破空聲驟響。知意扯緊經線,金線在素緞上勾出軍械編号的輪廓,銀絲穿梭成鹽引文書的密紋。血色絲絮在賬目日期處綻開朵朵寒梅,每一瓣花蕊都藏着姜父私印的暗紋。殿内死寂,唯有老皇帝龍袍下的靛藍毒漬在晨光中洇開。
“建隆十二年春,兵部入庫弩機三千。”知意嗓音清冷,梭尖挑開錦緞夾層,褪色的兵械清單赫然顯現,“實際鍛造四千二百,餘數經姜家漕船運往北狄。”她猛地扯斷一根經線,緞面裂口處露出鹽袋烙印——與姜父書房鎮紙底紋嚴絲合縫。
“妖女構陷!”一名姜氏門生踉跄撲來,卻被謝珩的劍鞘抵住咽喉。“李禦史,”他漫不經心地碾碎對方官帽,“您鞋底沾的靛藍顔料,和昨日刺殺陛下的箭羽顔色倒是相配。”
知意趁亂将合婚庚帖殘頁織入裂口。“謝姜永契”四字浮凸而出的刹那,謝珩忽然低笑:“姜姑娘這是要逼婚?”
“謝大人若怕了,現在逃還來得及。”她頭也不擡,梭子狠狠刺穿象征軍饷虧空的緞面。
“逃?”他劍尖挑起她一縷散落的發絲,“臣等着姜姑娘用‘同心結’針法栓人呢。”
驚雷般的裂帛聲驟然炸響。知意扯開最後一道緯線,二十年賬目如毒蛇蛻皮般層層剝落。褪色的“鳳凰泣血圖”殘片突然從錦緞夾層飄出——正是當年她被誣陷詛咒皇室的“罪證”。
“陛下可還記得這繡品?”她拾起殘片,指尖撫過鳳凰泣血的淚珠,“砒霜不在染料,而在您賞給姜家的天山雪蠶絲。”
老皇帝劇烈咳嗽,袖中跌出半塊靛藍玉佩。謝珩瞳孔驟縮——那玉佩紋路與他母親遺物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