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後面的趙佳運故意拉着吳嘉言多等了一會兒，等萬晏的背影從樓梯口消失了，他才轉過頭來，一臉受氣的小媳婦樣：“不是我說，萬晏怎麼能這麼說啊？他是不是覺得我是你們倆的累贅啊？”

……累贅倒算不上，萬晏隻是覺得你太碎嘴了。

其實，就連吳嘉言也覺得，趙佳運對遊魂有點太友好了。

趙佳運這人啊，跟遊魂聊天就聊天吧，關系近了更容易獲取信息這不假。可經不住趙佳運一說起話來，什麼情報、什麼個人信息都往外冒。

遊魂說一句，趙佳運說三句；明明在說彈奏《暗夜樂章》該投入什麼樣的情感，趙佳運能一口氣扯到他小時候養的狗狗叫什麼名字喜歡吃什麼牌子的狗糧。

但是當然，吳嘉言不能直接跟趙佳運說“萬晏覺得你嘴上沒把門”，所以他隻好一邊和趙佳運一起往樓梯口走，一邊絞盡腦汁扯些理由：“……你還記得時風時雨兩姐妹嗎？她們是萬晏的下屬，也是他的朋友。應該是她們倆受傷這件事弄得萬晏心裡内疚，所以脾氣也壞了一點吧。”

趙佳運都快忘了時風時雨是何許人也了。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萬晏曾經在女廁所裡說過的話，忽然想起當時萬晏低沉的語調和冷若冰霜的臉色，于是他點點頭，接受了這個理由。

吳嘉言正準備松一口氣，卻看見趙佳運又皺起眉來，搖了搖頭：“說實話，不止他的脾氣變壞了，我感覺這麼多年不見，他整個人都變了。”

吳嘉言不置可否：“是嗎？我覺得他和過去沒有太多變化。”

趙佳運聽到這話，不可置信地轉過頭來，眼睛瞪得圓圓的：“你沒在開玩笑吧？”

“萬晏以前明明可開朗了，哪像現在，跟個大冰塊似的。”

趙佳運摩梭兩下手臂：“咱們剛在廁所碰面的時候，他看我的眼神，仿佛看什麼這輩子沒見過的陌生人，可冷淡了。”

……吳嘉言沒好意思告訴他，萬晏當時恐怕還真沒認出他來。

但轉念一想，吳嘉言又不得不承認，趙佳運說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就算萬晏因為時間過去太久，已經忘記了他初中的小夥伴，但他一周之前還在自己的終端光幕上見過趙佳運的名字和臉，甚至還和趙佳運有過那麼一句兩句的交流。

無論如何也不至于剛過去一周，就把趙佳運的存在忘得一幹二淨了吧？

再想想萬晏跟趙佳運為數不多的互動，吳嘉言這才驚覺，萬晏對待自己和趙佳運的态度，還真是天差地别。

明明對于萬晏來說，趙佳運和自己都是久别15年未見，為什麼萬晏和自己的互動就那麼自然那麼熟稔，但對趙佳運就連名字也想不起來？

吳嘉言越想越覺得古怪，可不等他琢磨出一個頭緒，就看見原本遙遙走在前面的萬晏，正等在一樓的樓梯口，倚着扶手等着他們。

雖然樓梯間光線昏暗，但吳嘉言還是看見萬晏抛過來一個疑問的眼神。

幾乎是瞬間，吳嘉言便心領神會。

這是在問自己，和趙佳運的悄悄話說完沒有。

吳嘉言還能怎麼辦呢？他總不能說“趙佳運剛剛說的話有點道理，現在我有點懷疑你了”吧？

更何況，他應該懷疑萬晏什麼呢？是懷疑他冷酷無情地忘掉了趙佳運，還是懷疑他明明和自己15年未見，卻有着莫名其妙的默契？

這樣一懷疑，豈不是懷疑到我自己頭上來了？

吳嘉言隻好假裝剛剛什麼都沒發生。

于是，就在這并不祥和的氣氛之中，三人再次回到了教學樓。

眼看再往上走一層，就要到三樓了，吳嘉言歎了一口氣，拉住其餘兩人停了下來：“我們不是說好了嗎？要三個人手拉着手一起進入這個遊魂的領域？”

趙佳運依言乖乖地停了下來。

萬晏雖然停下了腳步，可當他轉過身來的時候，就連吳嘉言也被他的臉色吓了一跳。

看着萬晏冷峻的神情，吳嘉言略一回想，就明白了原因。

走廊遊魂，和之前他們遇見的所有遊魂都不同，大抵在萬晏心中有着不同的地位。

否則，一向不輕易在他人面前展現自己脆弱一面的萬晏，也不會差點在教室台上失态了。

當他聽到鋼琴遊魂所說的，走廊遊魂可能充滿惡意和攻擊性的時候，心裡又會作何感想呢？

那個仿佛不良非主流的少年的身影，再度浮現在吳嘉言的腦海。

抛開他身上所有叮叮當當的不羁裝飾，和他面對鏡頭時充滿對抗又努力裝作不屑的表情不談，究根揭底，他隻是個甚至都還沒有滿18歲的未成年而已。

想到萬晏之前所說的、發生在那個少年身上的所有不幸故事，再看看萬晏此時明顯心緒不甯的狀态，吳嘉言輕輕捏了捏他的手，直到萬晏終于願意擡起眼來正視自己。

“我們會破解他的執念的，”他直直看着萬晏的眼睛，幾乎像是在對他許諾，“一切都會平安又順利的。”

在吳嘉言平靜的眼神和誠摯的語調中，萬晏也慢慢冷靜了下來。

的确，他心緒不甯的原因，一部分就如吳嘉言所想，面對這個遊魂讓他心中隐隐作痛。

那個曾經活生生站在他眼前，和他惡聲惡氣地嗆聲、最後卻用祈求的眼神看着他，拜托他一定要找回自己失蹤母親的長發少年，最終卻選擇從高樓上一躍而下。

如果說沒能救回他的母親是第一次辜負，讓他在悲痛之中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是第二次辜負，那麼現在，陸勝爾的遊魂不知道出于什麼原因，居然被攪合到這所謂的“W城一中七大不可思議”之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