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鸠的聲音有點敷衍,對于自己目前混亂無序的情況似乎有所預料。
“躲釘——”
“咚!”
滿橋仍在盯着原本玩家站着的地方發呆。
人群中,原本站着玩家的地方因為少了幾個人驟然變得有些涼快,這幾個幸存的玩家臉上仍然帶着僵硬又拼命的笑容,盡管身邊的NPC們都已經不再保持微笑,他們還是不敢停下。
死亡的恐懼和釘棺的錘子一起,一下一下敲打在人心上。
“咚!”
孟鸠又少喊了一聲,大姐卻沒再提醒,事到如今,躲釘的呼喊也不顯得重要了。
顧淼穿過人群,走到滿橋身邊,為滿橋披上外套。
“您不舒服嗎?”
用的是敬語,端的是照顧者的架子。
滿橋:“……”
“咚!”
滿橋擡眼,太陽慘白。
“……好天氣,真難得。”
“咚!”
孟鸠拉長嗓子:“勿靜,躲釘——”
顧淼:“你不高興。”
強烈的日光下,影子也越發濃郁純粹,滿橋沒有直接回答顧淼的問題,他收回了視線。
“咚!”
“輪不到你管。”
一場荒謬的儀式終于在第七聲釘子釘進棺材後結束,新喪原本就剩餘不多的人數現在更是雪上加霜。
可以離場了。
孟鸠擡腳跟上滿橋,得到滿橋一個警告似的眼神。
孟鸠:“嫂子,您房間的門還沒好呢,我……”
滿橋:“别在這油嘴滑舌,回你房間去。”
顧淼緊随其後:“如果房門還沒修好,我可以……”
滿橋:“早修好了。”
他心情不佳,對這兩個心懷不軌的家夥也沒什麼好脾氣。
“一邊去。”
小皮鞋踩的蹬蹬響,太陽逐漸被再次升起的烏雲遮蓋,好像它隻是賞臉出席一下死傷慘重的躲釘儀式而已。
一個造勢了許久,早期準備都不止半小時的儀式,竟然在短短十五分鐘内結束。
以葬送四名玩家為出場費。
黑色稠狀物像蛇一樣攀行在滿橋身後,在滿橋回到房間關上門的瞬間,陰影凝聚成一個高大的人型,有點無措地和滿橋面面相觑。
房間的門是修好不久的,說實話修的有些敷衍,在開關時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冷風從門縫中飄進來,很快被怪物密不透風的黑色軀體吞噬的一幹二淨。
怪物分出一點自己的身體,塞進了沒能嚴實合縫的門縫。
滿橋:“……怎麼還學着變人了?”
陰影有點緊張,他不太熟練地操縱自幾剛學來的形态,彎下腰輕輕環住滿橋。
滿橋愣住。
怪物努力擺動他的“手臂”,在滿橋背後一下一下輕輕撫過。
滿橋:“……傻子。”
他卸力靠在黑色的一團“人”懷中。
本質來說,靠着怪物不是什麼很舒服的體驗,怪物的身軀有點像史萊姆,是柔軟的,但它的身體又絕對和史萊姆那種玩具不同。
怪物的身體可以任意消失,他身體的任何部分好像都可以變成消散的粒子,任由落在它軀幹上的事物無限下墜。
當然,他絕不會這樣對待滿橋。
怪物發現了人型的好處。
它依然可以用自己柔軟的的軀體包裹自己的愛人,而它高大的人形則成為依靠。
怪物慢半拍地意識到,人類大概還是對與自己形态相似的物種更有安全感。
懷裡的美人不知道某位腦袋笨笨的人外有這麼多内心戲,他閉上眼睛,任由怪物将他抱起走進卧室。
身體接觸床鋪的時候,滿橋象征性睜開眼睛,“……老公?”
他露出一個虛無缥缈的假笑,雙手環着自己所謂的丈夫。
會發生什麼呢。
這個顯然迷戀着自己的丈夫,想要侵占自己的身體,還是趁虛而入,趁此機會好好宣示主權?
滿橋:“親愛的——你……”
柔軟的面龐。
總是遊刃有餘的金黃眼睛變得有些迷茫。
黑色的怪物生澀地彎腰,用自己拟态的面龐碰了碰滿橋的面龐。
怪物不理解那麼多,他隻是從滿橋身上聞到了一種有點發苦的氣味。
濃稠的身體靠在滿橋身邊,它忍耐着将身體全部覆蓋在滿橋身上的欲望,在克制的接觸之後,努力發出聲音:
“……呼呼。”
“呼呼?”
滿橋抓着怪物的觸腳,微涼,像果凍。
怪物:“……呼……呼。”
滿橋意識到了,怪物不會說話。
大部分時候,滿橋可以直接從腦内感知到他的怪物想要做什麼,但這種交流的主導權本質上在怪物手裡,如果怪物不想要滿橋那麼輕松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滿橋隻能摸瞎。
但他也不是毫無手段。
滿橋笑了,像一朵盛開的花,獨屬他的香氣散開,怪物暈頭轉向。
非人的好處在于,這位意外純情的怪物先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嗅覺”器官。
它當然沒有鼻腔。
它的每一處皮膚都是感知神經。
香氣可以順着它和滿橋貼緊的“臉龐”,它戀戀不舍環繞滿橋的觸腳,他像影子一樣攤開在地面的黑暗攀升,香氣可以侵染怪物的全部身體,腐蝕怪物本來就不堅定不聰明的意志。
滿橋勾起怪物的“下巴”。
“親愛的。”
他的聲音輕輕的。
“你在說什麼呢?”
“是在說……”
金色的眼睛是一輪勾人的月。
“……想*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