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時意第一次看見舒悅這樣。
精神奕奕,以往總是呆呆的不聚光的眼睛裡忽然有了神采,聚焦起來。語調輕快,甚至有點急促,說到興奮的地方甚至不用換氣,憋足了勁非要一口氣講完。
她耐心地聽着。
舒悅一口氣說了好多關于白頭鹎的事,又聊到園子裡另外的鳥,好幾個品類,依依指給季時意看。
在此之前,季時意以為整個城市裡飛過的鳥不是麻雀就是麻雀。
沒什麼區别。
“很有意思。”季時意說。
舒悅過熱的大腦在一杯杯茶水中冷卻下來,降溫以後,她的臉上又露出了那種腼腆的神态。
“季小姐,你不必這樣顧及我的感受。”舒悅說。
季時意說:“我講的是真話。”
“我很喜歡聽人分享自己熱愛的事物,這讓我覺得世界看起來像是活的。”
舒悅知道季時意這句話并沒有誇她,但她還是忍不住耳根發燙,屈指推高往下滑的鏡框,問:“季小姐,那你呢?你有什麼喜歡的事情嗎?”
季時意偏着頭想了想,說:“賺錢,這算嗎?”
舒悅有點詫異:“我還以為對你來說,錢隻是一個數字了呢。”
大家不都經常這麼說嗎?錢賺到後面,對那些有錢人來說,都是一排冰冷冷的數字。
季時意勾起嘴角:“所以我說,我喜歡的是賺錢,不是錢。舒小姐,這兩者之間有本質區别。”
十一在這個時候終于對舒悅的那件外套下夠爪了,蹦跶到窗戶邊,坐在陽光下,認認真真地舔着爪子,像是在清洗自己身上沾到的味道。
季時意瞧着它,語氣平靜地說:“你以為的沒錯,錢對我來說的确隻是賬戶裡的數字。但賺錢不一樣。我享受的是在其中發現規律,驗證規律,掌控規律的感覺。我喜歡看自己定下的遊戲規則生效。”
舒悅看着她的側臉,覺得她現在和十一好像。
高傲,目空一切,言辭裡都是權力滋養過的底氣。
季時意說的這些感覺,舒悅似懂非懂。
她覺得觀鳥也是一種這樣的感覺,在小鳥身上發現規律,再驗證,但她永遠不會掌控規律,規律或許存在,以群體性來看。但放在個體上,小鳥總是出人意料的。而她喜歡的,就是這份自然賜予的出人意料。
她也從未有定下遊戲規則的時刻。
她一直活在别人的規則裡。
什麼時候上學,該考個什麼成績,真要說的話,選擇走近小鳥,是她給自己的生活做的選擇。
不禁地,舒悅忍不住去想,如果讓她去給某個遊戲安排規則,像季時意所說的一樣,以她的規則來運行生效。那她的規則會是什麼呢?
腦子裡找了一遍,舒悅發現裡面空空如也。
“怎麼了?”季時意瞧出她的神情有點錯愕,像發現了什麼恐怖的事情。
舒悅不知道該不該跟季時意讨論這個,或許是因為季時意在她面前呈現出的樣子總是如此淡定,自持,且有一套自己的智慧,她下意識地,想要尋求她的解答。
“我發現我沒什麼想要制定的規則。”舒悅說,“好像不管事情變成什麼樣,我都可以接受。”
“這未必不是一種規則。”季時意說。
舒悅笑起來:“也是。”
“所以你剛剛為什麼和她吵架?”季時意忽然問了一句。
舒悅愣了下,眼睛圓溜溜的:“诶?”
“前女友。”季時意提醒着,“你本來是想說這件事的,隻是不小心被我打岔了。”
舒悅回憶了下,好像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