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禮喝完藥迷糊着醒來時,就看見幽暗天色下,屋裡竟端坐着個人!
他被吓得瞌睡全無,驚跳時還扯到了後背的傷。
可等他借光看清了那人冷峻分明的下半張臉,才緩緩開口:“兄長?”
見他轉醒,裴琅這才慢條斯理地放下手中茶杯。
嗓音淡淡:“看來征戰在外還是不夠險,讓你還有心思去想這些兒女私情。”
“裴明禮,為着一個小小孤女無诏回京,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裴琅嗓音平靜,似乎聽不出怒氣。
但卻又是掩飾不住洶湧波濤。
裴明禮從小悖逆父親逆反母親,卻從不敢違抗兄長之命。
唯有一點,裴琅真的下死手。
如今的裴琅雖與教書為伴,在朝中文臣裡出類拔萃。
曾經卻也是正經八百的儒将,在比他還小的年紀便上過了戰場,戰績斐然。
想到兄長的雷霆手段,裴明禮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也不全是,兄長你在宮中不知曉,那陸珏不過就是在長街上撞見了阿稚,便失心瘋了一般貼上來。”
“還揚言非她不娶,我這作為兄長的怎麼能不趕回來教訓這個登徒子?”
聽了他的話,裴琅也微擰起眉頭,但卻十分質疑。
“陸家小侯爺可有眼疾?”
“不過是一個黃毛丫頭,陸家莫非如何虧待陸珏了不成?”
裴明禮想也知道,他兄長不近女色,有時他甚至覺得兄長連凡人的七情六欲都沒有。
怎麼會懂這些。
“罷了,兄長你瞧瞧我這一身的傷,你就别折騰我了。”
“快讓我好好躺躺。”
隻是裴明禮翻身趴下去,裴琅卻眼神敏銳地瞧見了他背後細紗布打成了個精巧的結。
家裡的下人可沒有這般手藝。
“方才瞧見林稚從你這離開,都說什麼了。”
裴明禮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
“沒說什麼,隻說連累我了,我又沒怪她......”
瞧着弟弟這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裴琅就知曉是問不出什麼來了。
邁出院門之時,他冷峻臉上的表情更淡了些。
“這盅鴿子湯給二公子送去,補氣血的。”
裴父瞧着夫人如此,忍不住冷哼:“還管那逆子做什麼?”
“多大個人了,長點記性也好。”
林韶婉歎了口氣,明白夫君這是嘴硬心軟。
“嘴上這麼說,你最心疼兩個孩兒。”
“當年裴琅在邊疆之時,你恨不得長翅膀飛過去助他一臂之力,落得如今還被那些文臣記恨。”
“如今說這些,明禮出征之時你還不是心焦得半宿半宿睡不好?”
裴大人臉上有些挂不住,“還不是讓裴琅的事給鬧的。”
“當初若是援兵晚到一步,恐怕......”
“大公子安好。”
聽到了下人請安的動靜,二人都默契地噤聲不再說下去。
“父親安好,母親安好。”
“快坐罷,今兒特意吩咐膳房做了你愛吃的......玉漱,表小姐呢?”
裴琅面前是空着的位置,隻放了一副玉色碗筷。
林韶婉貼身的玉漱連忙回話:“早些時候春桃來過,說表小姐染了風寒,有些頭疼發熱,便不來了。”
“奴婢光盯着膳房一時把這事給忘了。”
林韶婉一聽這話也蹙起一雙秀眉:“這孩子今日隻怕是受驚了,快把鴿子湯也給表小姐院裡送一份去。”
她雖是吩咐下人,一雙眼睛卻是狀似不經意地掃過了裴琅。
才及冠的年紀,卻已深沉看不透。
裴琅聽了這話,墨色瞳眸微閃。
午後時分還好好的,健步如飛,傍晚就病了?
别是心虛,不敢出來見人吧?
裴琅放下手裡的象牙筷,朝着爹娘溫和道:“表妹許是被明禮那混小子吓到了。”
“不如兒子去瞧瞧她,若是病得重了也好早些叫郎中。”
林韶婉猶豫片刻本想拒絕,卻不成想身邊的夫君替她應了下來。
“那好,你去看看妹妹,你去看過了你母親也放心。”
等看着裴琅挺拔颀長的身影離開,林韶婉咬緊了下唇,試探着提了許婚之事。
“明禮此次回京,說是為了阿稚?”
“這倆孩子莫不是當真有些情意?”
裴父領兵數十年,戰場之外就是個粗人。
“我裴家兒郎,為的是盡忠報國,兒女之情何必急于一時?”
林韶婉卻不想聽這些,“阿琅從小沉穩持重,他自然不急。”
“明禮莽撞,若是家裡能有個懂事的夫人,也能壓壓他這脾性。”
想到平日裡表兄妹兩個就愛在一處,林韶婉的臉上也多了些笑意。
“少男少女朝夕相處,阿稚秀氣懂事,明禮那混小子不就是為了她才趕回來的嘛......”
春桃端着托盤出來時,愁眉苦臉地盯着手上分毫未動的晚膳,長長歎了口氣。
“小姐身子本就纖瘦,如今還吃不下飯,這可如何是好......”
可她還沒等走幾步,就被一道黑影攔了下來。
一擡頭便看見了大公子面無表情地立在面前,看得春桃小腿都有些打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