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個醫生,稱不上大名,高擡了。”
孟商語調略平淡,聽來是種拒人千裡之外的冷漠。偏偏姜若淇像感覺不到,拿自己的酒杯碰碰孟商面前那個。
“孟醫生過謙了,治病救人很了不起,怎麼誇贊都不為過。我敬你一杯。”
孟商再次拒絕:“抱歉,我不喝酒。”
連着被駁了兩次面子,換成今天宴會上任何一位女士,都得不悅地拂袖離去,再吐槽孟商一句不識好歹。
可姜若淇卻不,自顧自喝完,把酒杯和孟商的并排放上桌,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也是,給心髒做手術的醫生還是少接觸酒精比較好。”
不是的。
孟商腹诽,真實的外科醫都一個賽一個的能喝。而他選擇拒絕,隻是不想因為一次幫忙,從而和注定沒有結果的人扯上關系。
他為人就是這樣。不喜歡半途而廢,難接受懸而未決,不如從開始就拒絕。
可…眼前人始終言笑晏晏,他欲蓋彌彰的拒絕,對她而言并不公平,也實在不符合自己一貫的紳士作風。
孟商心下一軟,餘光中姜若淇眼下因為酒意泛起薄紅,唇上一片酒漬水色,顯得原本明豔的人多了些許溫軟。
隻是沒人說話,氣氛開始變得尴尬。孟商深覺不該讓人因自己而難堪,于是沒話找話,十分不明智地把中斷的話題給續上:“你的普通話說得很好。”
姜若淇詫異孟商搭話,擡眸見他扭開的側臉,為孟醫生的面子着想,還是忍下了壞心的揶揄。
“因為我就不是港城人呀。”
“和蘇衍聲其實差不多。我大學在這兒讀書,畢業後幹脆留下工作,細算在港城有十來年了。可惜語言天分不太好,待了這麼久,還是會聽不會說。”
姜若淇擡頭求證:“采訪一下孟醫生,我的普通話沒被港普同化吧?”
孟商失笑:“沒有,很标準。”
“那就好。你是不知道,我能明白大家照顧我說港普的心,可有時候聽起來真的很讓人頭大,還不如直接說粵語。”
大抵是“他鄉遇故知”的緣故,幾句調侃後孟商明顯放松下來:“那你家是在?”
姜若淇思忖了下:“我出生是在蘇省,不過小時候因為家庭原因,一直跟着大人漂泊在不同城市。隻有高中在杭巷市安頓過一陣,算是我自封的第二故鄉了。”
“我就是杭巷人。”孟商難得嘴比腦子快。
姜若淇盯着他看,眉梢揚起:“可我們很有緣分了。杭巷不算太大,我們也沒差幾歲,說不定孟醫生之前就和我見過呢。”
杭巷挺大的,真要見過他們就有緣得有些離譜了。
孟商以為姜若淇是禮節性的寒暄,便也随口應下:“或許吧。”
手機鎖屏閃爍,是值班同事發來的病人消息,他側身低頭回複,兩人之間又忽得安靜下來。
不過姜若淇沒打算離開,在他身邊站着,思緒飄遠。寂靜中,右手拇指指腹壓在中指的薄繭上,就着邊緣翹起的死皮用力搓了搓。
粗粝的觸感經過摩挲,依舊難平,亦如姜若淇的心緒。她舔掉唇邊殘存的酒味,視線搜索距離她最近的酒杯,又拿了杯紅酒過來晃蕩。
她挺能喝的,雖然一喝就臉紅。
“喝酒臉紅的人其實是酒精過敏,一旦量就會引發過敏症狀。而且喝混酒很容易醉。”
孟商覺得自己今天話有些多,可回完消息看到姜若淇绯色明顯的臉頰,出于“同鄉”情誼又或職業素養,他忍不住提醒。
“别小看我,我酒量很好的。”
姜若淇狡辯,隻當不解其意。把酒杯送到孟商面前,葡萄酒色澤瑰麗,随着動作甜香的酒味陣陣傳來。
算了。
孟商抿唇不再多話,暗道自己多管閑事。
但姜若淇把孟醫生的嘴硬心軟摸了個透,并不打算輕易放過他:“孟醫生現在在哪裡高就?還在杭巷市嗎?”
“沒,我在新海。”
“在新海…新海好啊。”
姜若淇聲音有幾分酒後的黏糊,一雙狐狸眼笑眯起來,轉而從手包裡掏出手機。
“我們集團下屬的子公司倒是在新海,明年我得常過去出差。既然這麼有緣,孟醫生介不介意加個微信?還說不定有機會,我還能叨擾你一下呢。”
算了吧,他平時挺忙的,門診都加不上号,真叨擾估計也找不到他。
孟商呼出口氣,想好了拒絕。
隻是二維碼遞到面前,擡眼望見姜若淇的明眸。她眼底濕漉漉的,有燈光也有他,像極了滿含期待的小動物。
他話到嘴邊又轉,終是違心應下:“好。”
掃碼添加,姜若淇湊近孟商,兩人有半個身位的重疊。彼此都聞到不屬于自己的味道,交纏于空氣再侵略進呼吸,卻意外的并不難接受。
“你們倆聊得挺好啊。”
兩人剛加完好友,Ada帶着蘇衍聲姗姗來遲。Ada朝孟商點頭示意,自己則走近挽上姜若淇。
至于蘇衍聲可是個話多的,他深谙孟商寡言的性子,更怕這會兒招待不周,日後被老婆閨蜜“上眼藥”,便自覺成為溝通橋梁主動介紹起來。
“商哥,這是我太太的閨蜜Seven。她可是在杭巷讀的高中,和咱們一個學校。我們高三她高一,算得上嫡系學妹了,有緣分吧!”
那姜若淇不是無的放矢,那她早就見過他。孟商後知後覺,耳根莫名發燙,一時飄向姜若淇的眸光更深。
他試圖回憶起什麼,可惜脫離校園太久,大學同學都認不全,更别提高中差兩屆的小學妹了。
姜若淇同樣沒料到,蘇衍聲上來就把舊事掀了個精光。神色怔愣一瞬,不過很快笑靥如常:“我沒诓你吧孟醫生。你可能不記得,但至少我單方面見過你。”
“也不重要。”
她朝他搖搖手機,又補充道:“反正以後我們是要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