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場如救火,姜若淇從接下人事調令到落地新海攏共隻用了兩天。
第一天交接工作和朋友厮混,第二天收拾東西繼續和朋友厮混。
第三天上午的早班機,鑒于姜若淇自己都沒掙脫睡意,也就不勞煩要上班的Ada和Sophia過來送她了。
Ada感性得很,三人吃着飯呢就能淚灑當場。要是再淚灑機場,姜若淇很怕自己拍拍屁股走了以後,Sophia應付不了那個哭包,給她撇在機場。
更何況近階段她會經常往返港城和新海,隔幾天又能見面,實在沒有煽情送機的必要。
不過雖說兩地相隔不遠又交通便利,可姜若淇真正落地新海時也到了下午。她訂的是一早的航班,但飛機晚點屬于常規操作,硬生生拉高了回歸期待值。
新海不像港城,入冬後天色一貫暗得早。下午三四點陽光開始疲軟無力,等過了五點,日頭轉瞬就被夜色給蒙上。
而今天格外不巧,廊橋外不見陽光,灰撲撲的一片。不論是天氣還是天色,都和坐了四個多小時的姜若淇一樣無精打采。
可姜若淇看着,卻露出些舒心的笑意。大概是因為杭巷市離新海不遠,所以天氣相似的詭谲莫測,這一切都讓她感覺熟悉。
而她喜歡這種能被自己掌握的熟悉感。
姜若淇有段日子沒回内地了,細算得從春節假期結束到現在。
她親媽行蹤不定,她于是回内地的主要目的,也就剛從後媽家搬出去自己住那會兒,為省錢坐地鐵去對岸買菜。
當然,人的一般行為和經濟狀況挂鈎,後來她升職了有錢了,就懶得動彈了。不是便利店就是外賣,再不濟幹脆餓着權當減肥。
到達區接機口有子公司的人事代表接機,舉了個牌子老遠就能看到。
姜若淇推着行李箱上前,那人立刻迎了上來:“係姜總咩?”
還算标準的粵語,比姜若淇這個生活在港城十來年的人還要好些,就是…對她來說沒這個必要。
姜若淇笑着點頭:“你好呀,叫我Seven就行。我是内地到港城去的,不用和我講粵語。”
來人是新海公司的人事經理lvy,分管人事培訓這塊,被找來接待姜若淇還是因為她祖籍南方沿海,粵語說得流利。
隻是沒想到集團派了個假港城人來,這安排非但沒覺得賓至如歸,換個心眼小還可能暗地裡記上一筆。
她的簡曆檔案子公司不會沒收到,知道她不是港城人卻安排粵語借機,這不就是打她臉嗎。
“姜總一路辛苦了,公司已經幫您安排好了酒店,離咱們辦公樓不遠。我帶您先過去熟悉一下周圍環境,後面再辦入職的相關手續。”
那人還是很執着地稱呼姜若淇為姜總,把常年習慣直呼人名的姜若淇聽得有些變扭。她隻當是内地職場體系的緣故,就沒在名字上堅持。
“今天是有點晚了,那我明天一早就去公司報道。麻煩你跟你們領導也說一下。”
她推着行李箱緩步跟在人身後,語調平緩清冽,即便處于人聲嘈雜的機場,也讓人能聽清她在說什麼。
“姜總放心,人事行政這邊都安排好了,您随時過來都行。”Ivy回頭對上姜若淇的視線,見她笑着朝自己點頭,也不由放松了些,“您跟我往這邊走,公司派了車來接的。”
姜若淇一愣,倒是沒想到安排得這麼到位。揣測着是集團指示還是“地頭蛇”示好,反正面上不顯,依舊淡淡應下:“好。”
七座商務車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把從不暈車的姜若淇坐得直犯惡心。剛開始還有心思和Ivy閑扯幾句,後來就全程抿唇望向窗外,生怕不留神張嘴就吐出來。
司機更不敢耽擱,隻在公司樓下略停了停,便趕緊送姜若淇去附近的酒店。
公司辦公點處于市中心位置,周遭是知名到不能再知名的商業街和各大快消品牌的辦公樓。
自然酒店離得也不遠。姜若淇大緻估算,從酒店位置到公司,通勤直線距離約1公裡左右。
也就是說九點半打卡,她甚至來得及睡到九點再起。倘若不考慮經濟成本,常年睡不醒的打工人是真的很想常住在這兒。
當然,不能不考慮成本,酒店一晚上就一千多呢。秃頭老闆說着住宿費用報銷,可資本家都是表面大方,兩周内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少不得被陰陽怪氣一通。
在新海的第一夜,姜若淇還挺忙碌的。先洗了個澡沖掉滿身疲憊的風塵,再換上輕薄睡衣。她赤腳站在地闆上,面前攤開着裝滿衣服的巨大行李箱,沒有緣由地忽然發起了呆。
她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卸妝後的自己看着很迷茫,每做一件事都需要足夠的時間去思考步驟。
姜若淇做了幾次深呼吸,把自己的狀态歸結于适應力差。畢竟這是個全新的陌生城市,無親無友孑然一身,感到不适應怎麼都情有可原。
發了會呆,姜若淇蹲地上扒拉出明天要穿的衣服,聯系酒店服務熨平襯衫。還沒安靜一會兒,就接到Ada和Sophia先後打來的電話“慰問”。
Sophia還好,确認平安再叮囑兩句公司内部的小道消息,聽姜若淇聲音疲憊便主動挂了電話。
而Ada則是邀功來的。她說是蘇衍聲已經托上了孟商,保證有帥哥陪伴度過适應期,至少會替她找個滿意的房子。
姜若淇聽着,眉眼淡淡,難得對感興趣的人提不起興緻。
她配合Ada的興奮應下,人則是默默起身走到窗前,拉開窗簾遠眺出神。
新海的夜比之港城不遑多讓。
霓虹如晝,幾乎讓她幻視自己并未離開。因為沒有離開港城,她和媽媽依舊相隔遙遙,所以她才不想見她。
回到内地後,姜若淇通風報信的第一人,是自己的母親姜芸。
她沒把自己的境況表述得太明白,隻說自己正在新海,問姜芸在哪個城市,她們這周末或許可以見一面。
姜若淇小時候父母離異,自己離家又早,看似成熟又獨立,實際還是很在乎親媽姜芸的。
父母離婚後,父親南下經商,而她是姜芸一手帶大。讀大學前雖在各個城市漂泊,卻是真真母女倆相依為命過日子。
姜若淇承認自己是依賴過姜芸的,隻依賴姜芸,嘴上卻從來不說。
可惜,她打電話打通時,姜芸正和夕陽紅的男友在西南邊旅遊。
山路嶙峋,也沒功夫認真聽,隻以為姜若淇是出差來的。她稍稍惋惜了巧合的時間差,便叮囑她注意身體,下次再見。
兩相比較又被放棄。
姜若淇強顔歡笑,以為自己習慣了。
誠然知道姜芸确實趕不回來,可聽到那個答案,她連再找機會述說自己近況的欲/望都沒有了。
或許這才是她失落的原因。
姜若淇打開陽台窗戶,冷風呼嘯着湧進暖氣适宜的房間,驟降的溫度包裹住窗前纖瘦的人,從後看去顯得孤單極了。
她勸慰自己,她的媽媽如她所願,擁有了自我的、無關于孩子的人生。這很好,她不應該覺得失落。
偶來的怅然是因為寂寞。
人隻要忙碌起來就不會覺得寂寞。
大不了她也去談個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