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冬去春來,轉眼要到歐陽靖的生日了。他算了算,這已經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七年了。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些不适應,總尋不到歸屬感,心裡空落落的。現在他已經與折劍山莊所有的弟子成功交好,每個人的性格、喜好、陣營等等摸得一清二楚,連折劍山莊甚至整個雲州都了如指掌。如果是歐陽英是雲州的地頭蛇,那他怎麼着也算半條竹葉青了。
本着低調行事的原則,歐陽靖從小到大的生日都沒什麼排場,也就是家裡人和幾個特别親密的弟子一起慶祝慶祝。其中當屬江月、涼期、謝茗、封子谙和姜承,每年他們都不曾缺席,人和禮物總有一個要到。因此,雖說歐陽靖本人當然最喜歡姜承,但在弟子眼裡他還是跟江月關系最好。
據說江南有位大客戶近來傳信與歐陽英,說要談一份大訂單,歐陽英打算親自下江南處理此事。這段時間,山莊上下就交由歐陽倩和歐陽斌打理。
下江南啊……沒猜錯的話,這一次姜承也會同去,并且在旅途中結識唐風。既如此,這就算是關鍵時間節點了,他必得跟去。
他一邊胡亂翻着仙術書一邊将毛筆夾在鼻子和嘴唇之間,捧着腦袋胡思亂想,反而用食指沾了墨水在符紙上寫寫畫畫,最後将這張新研制出的符釘在“留言闆”上。
今年也不知道誰說漏了嘴,好多弟子都知道他歐陽靖過生日的事,所以收到的禮物格外多,幾乎把他活埋了。這也難怪,畢竟大家漸漸長大了也知道攀附權貴的重要性了。
江月送了他一套仙術書和“據說是蜀山弟子偷偷帶下山售賣”的秘籍,謝茗送了他一套自己寫的字帖(因為歐陽靖的字寫的實在是太醜了謝大公子看不下去),涼期更離譜,送了他一壇酒精含量極高的梨花釀,歐陽靖尴尬地說我還沒到這歲數呢,涼期哈哈一笑,不打緊,等你長大了再喝更香。
不過,姜承的禮物到現在還沒送到。往年他送的禮物都并不名貴,但能看出是用了心的,歐陽靖特地整理出一個櫃子來專門存放,還标注了年份。
他趁此機會去跟歐陽英談論江南那位名門家主的兵器訂單一事,歐陽英隻打算帶上姜承和一些下人同去,他就軟磨硬泡要老爹把自己也帶上,哦,還有涼期和謝茗——這兩個人是他左思右想後,覺得最适合同去的人選。
歐陽英一開始還疑惑,談個生意而已,至于帶這麼多人嗎?
歐陽靖當然不能說是因為自己知道這一趟可不隻是談生意,還要掃黑除惡、順便救人,不多帶幾個幫手,萬一姜承一個人去受傷了可咋整?他銘記着剛開始系統說過的話,自己輪回了這麼多次,敵對陣營強度已經明顯增加,萬一姜承打不過對面怎麼辦。
于是他就找理由,說自己也好趁此機會磨砺自己、帶上這些弟子是因為信任他們的能力想要委以重任巴拉巴拉,索性歐陽英也同意了,他們就開始着手準備出遠門了。
這一整天都沒在折劍山莊看見姜承,就當歐陽靖以為他今天是不是有什麼緊急任務時,他回來了,懷裡還抱着一個挺大的箱子。
“這是……?”
“打開看看。”
姜承說話時還有些氣喘,顯然是抱着這個東西一路跑着回來的。歐陽靖試着翻開蓋子,裡面竟然是一把造型奇特的琴——琴箱是空心的,像個葫蘆一樣掐着腰,頭上伸出來一段頸,上面繃着六根弦。
一個熟悉的名字呼之欲出。
“彈一下試試?”
歐陽靖顫抖着手,撥響了第一個音,接是第二個音、第三個……直到連成一首完整的歌。雖然很多年沒彈指法已經不那麼熟練了,和弦也忘得差不多了,這把琴的音色也隻能是接近而非完全一緻,但……
音符綿長而利落,指尖溢出的曲調自由且溫柔,仿佛又将他帶回到原本的世界,在那個小小的宿舍裡翹着二郎腿,在舍友的慫恿下彈着一首又一首周傑倫,簡陋的房間裡回蕩着大家參差不齊的合唱。
一曲終了。
“好聽。這是什麼曲子?”
歐陽靖張了張嘴,想回答說這叫青花瓷,是一個……姓周的很牛掰的人寫的,堪稱刻在DNA裡的歌。所以哪怕時隔多年技藝生疏,也能将其複現。
但他什麼都沒說,隻是默默将“吉他”放進琴箱裡,然後往前一撲,撲進姜承懷裡。一張向來伶牙俐齒的嘴現在隻知道開開合合,半句俏皮話也講不出來。
“靖兒還記得嗎?那天和你下山買琴時,好不容易才調出一個像樣的音色,老闆卻說它成不了曲調。我知道你心裡失望,你很少像這樣極力要求過什麼,所以凡是你喜歡的東西,我都想盡力為你取來。我……不想看到你失望的表情。”
歐陽靖用力點點頭,“……嗯。”
“後來我又去找那位老闆,請他制琴。他也不想就此放棄,因為他隐約覺得這把琴一旦能被制成,恐怕是件曠世奇作。他便請我尋找各種制弦的原料,我在閑暇時便緻力于此,奇珍走獸的筋絡、極細的金屬絲,凡是可能制弦的都交給他。”
“……嗯。”
“我本以為今年又要趕不上你的生辰了,但昨天老闆告訴我,音色已經調試完成,琴身也拜托雲州最好的木匠制成,隻剩一些細節還需要你親自調整。他說,這把琴的橫空出世堪稱史無前例,六根弦使用了六種不同的材料,空心的琴箱結構也是前所未見,為了讓聲音更清晰,木匠甚至在琴箱内刻了些花紋。”
“……嗯!”
“我不通樂理。方才聽你一曲奏完才知,這音色确實前所未見,但十分和諧動聽,怪不得你會如此喜愛。”
“我……真的沒想到它能被做出來,雖然音色不能完全複現,但……”
他輕撫過琴身木紋,“謝謝哥哥,這是我這輩子收到過的最棒的禮物,我以後要用它彈更多好聽的曲子給你!”
“那,我便洗耳恭聽了。”姜承輕捏了一把懷裡少年的臉頰,“生日快樂。”
——這幾天便是出發的時日了。歐陽英已經在小兒子的死纏爛打之下勉強同意了多帶上幾個弟子,這又是一個培養感情的好機會,歐陽靖便選了謝茗與涼期。
涼期沒怎麼和姜承一起出過任務,而且據歐陽靖觀察,此人表面看來不拘小節實則粗中有細,看人的眼光極準,旁人一旦得到他的認可就會被視為至交好友,掏心掏肺。
至于謝茗,這位大家眼中的公子哥或許天生氣場就跟涼期不對付,但也遠沒到劍拔弩張的地步。謝茗是有些講究,比如飲茶要挑選上好茶葉,不能有絲毫污濁雜味、自己的弟子房打理的一塵不染,牆上還要挂幾幅古畫、平時還愛賞花養鳥,聽說他養的鹦鹉曾經在涼期的劍上拉過屎……呃,可能這就是他倆矛盾的起源。涼期曾言道:這人是不是感覺自個背後有十雙八雙眼睛在時刻盯着看呢,大男人哪那麼多講究!
所以若能借此機會,讓他們的關系更進一步也不錯。
江南好,碧波蓮葉,海晏河清,風中拂過濕潤的氣息。
江南好,流連矣……
歐陽靖趕忙甩了甩腦袋,把那副詩詞甩出腦子。
說是一起下山曆練,可是他們跟着歐陽英進門說了幾句客套話就沒什麼用了,接着被下人帶着在府裡閑逛,等待歐陽英和商家家主談完生意。
他心想老是這樣待在府裡可不行,觸發不了唐風的劇情啊!于是就開始撺掇三位師兄:“我說,閑着也是閑着,咱們出門逛逛吧!”
涼期眼睛瞬間亮了:“成!”
謝茗也贊成:“好啊,畢竟是小少爺給我們争取來的曆練機會,我可不想白白浪費。四師兄,咱們走吧?”他試探性地問姜承。
姜承心想,商家與折劍山莊的軍火交易他們這些弟子必然不好插手,那麼趁此機會在這處江南小鎮轉轉也好。
“嗯。”他對歐陽靖說:“既如此,少爺千萬跟好我們,不要走散了。”
鎮子依水而建,闆橋縱橫,橋下是開得正盛的荷花。此間行走,雖未乘舟、卻恰似乘舟。
“荷花入暮猶愁熱,低面深藏碧傘中~”謝茗吟詩一句,直抒胸臆:“托少爺的福,從前隻在詩詞中讀到滿池蓮花的盛景,不想今日有幸得以一觀。可惜,若是十六師弟在此,定能說道許多。”
涼期拐他一肘子:“我看你這廢話也不少!”于是二人紛紛笑起來。
歐陽靖走在最前邊,他還是像平時一樣愛穿粉白的衣服,蹦蹦跳跳像個荷花成了精。謝茗玩心大起,指着池中荷花道:“一朵小少爺、兩朵小少爺、三朵小少爺~”
姜承:?
“哈哈,四師兄,不覺得小少爺一身粉色像極了這池中荷花嗎?”
姜承擡眼望去,見歐陽靖正遙遙向他們揮手。又看了看池中随風而動的荷尖,眼前好似浮現出小小少年捧着荷花骨朵蹦蹦跳跳的模樣,嘴角越咧越開:“确實有幾分相似。”
歐陽靖走得快些,此時已經與村中一位婦人NPC交談了起來:“大娘,你好好回憶一番,你兒子到底去了哪座山頭?”
“小公子,便是最近的這一座。最近山上莫名匪禍橫行,我兒子阿風今早沿此路行商,至今未歸,隻怕……”歐陽靖順着婦人手指方向望去,隻見山勢綿延、雲霧缭繞,隐約可見枝影橫斜。“大娘莫慌,如果真是賊人将唐大哥劫去,我等前去救人便是!”
“小公子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你一個小孩怎能上山剿匪?”
對于别人小看了自己的實力,歐陽靖倒是不以為然。“哈哈,我可不是一個人,況且我的玄門道法可厲害得很!”
“——隻知仰賴玄門仙法,等到近身肉搏時你打算如何應對?”
“哥!”歐陽靖嬉皮笑臉地喚姜承,假裝沒聽見那句話,“你們走得真慢,剛才的話可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