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今晚可以沉沉睡去一夜無眠,沒想到還是做了個又臭又長的預知夢。歐陽靖忍不住歎了口氣,這種燒腦的夢屬實令他本就瀕臨崩潰的精神雪上加霜。
他夢到青木居的月亮。這本不是件怪事——如果夢裡他的身邊坐着的人不是姜雲凡、龍幽、小蠻和唐雨柔的話。
“歐陽大哥,我爹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嗨呀雲凡,今晚的月亮這麼美,就不要提那些掃興的往事了。”歐陽靖聽見自己用一個陌生卻熟悉的聲音回答他。
“可我就是好奇嘛,反正不管好壞,他都是我爹!”
“這不是很堅定嘛,你又何須再問?”
“畢竟二十年前那場魔教之亂疑點頗多,歐陽兄又是唯一親曆之人,我也很好奇。”龍幽說。
“好吧,既然龍兄也這麼想……不過是山盟海誓化作齑粉、曾經知己形同陌路,到頭來孰是孰非、孰對孰錯無人能評的一起鬧劇罷了。”
“歐陽”用手撐着木台正欲跳下去,忽然感到掌心一陣銳痛,擡手看去隻見掌心一道血痕從虎口蔓延至生命線,應當是被裸露的木頭釘子劃破了。
“歐陽先生,沒事吧?”雨柔關切地問道。
“擦傷而已,唐姑娘别擔心。”他忽然向一片虛空望去,那裡除了翻飛的螢火蟲别無他物。但歐陽朔的目光卻能聚焦于此,他在心底無聲盤問:你……在看着我吧?
睡夢中的歐陽靖忽然身上一陣冷一陣熱,渾身肌肉開始緊繃。
——你是誰,我什麼時候看着你了?!
呵。
一聲輕笑。
世界間的裂隙……‘我’能感受到你。看來棋子們都在各司其職……很好,我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
——你的努力?歐陽靖忽然生氣了,說得好像這一切都是你的功勞那樣!
歐陽朔沒有回應“自己”的怒火,隻是自顧自說了下去:共鳴……你尚未掌握其精髓。不過應當夠用……很好,看來到時候要徹底抹消我們的痕迹,比我想的要簡單。
“……醒,靖兒!醒醒!”
“……啊?!”歐陽靖驚醒,他急喘幾口氣,眼前是熟悉的青木居天花闆,還有身旁姜承憂心忡忡的神情。他立刻僞裝好心情:“呃,早上好啊哥,出什麼事了嗎?”
姜承把手放在他額頭上測溫,“終于不燒了……剛才聽你又開始夢呓,還以為剛退的燒又起來了。”
“我發燒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出了一身虛汗,四肢無力,隻不過剛才醒的激烈沒在意。
“昨天半夜你突然開始說夢話,我一開始還沒在意,後來聽得你呼吸越發急促,我才意識到你發燒了。”
歐陽靖看到姜承背後的桌子上擺着一隻還在冒熱氣的藥罐子和碗勺。他努力回想昨天發生的可能導緻生病的一切行為,最終得出結論——被釘子劃成破傷風了。
“我說夢話了?……都說什麼了?”
姜承垂下雙眸,移開視線,這是他心虛的表現。“我聽見你喊……龍兄。”
壞了。歐陽靖吓出一身冷汗,大腦飛速運轉編排着謊話:“那個……我也忘了我做什麼夢了。可能……可能夢裡我在罵人吧呵呵!遇到個耳背的家夥怎麼也聽不清我講話,我就大罵‘你耳朵聾了吧大兄弟’!”
姜承略有狐疑地看着他,“……沒事就好。今天結蘿姑娘的師父還要出診,我們用完早膳就去樹頂找她吧。”
他也說了謊。姜承聽見的夢呓不止一個“龍兄”,還有幾個一時耳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的名字——姜世離、姜雲凡和淨天教。
隻不過出于對歐陽靖莫名的信任,相信對方瞞着自己定然有什麼深意,等到時機合适自會告訴自己罷了。
三日的時間很快過去。蠱婆清完了神降秘境的瘴毒,又好心送了他們些常用的化毒草便打發主角團出門了。
結蘿背着一隻頗具少數民族風的大背包問道,“接下來就要啟程去那什麼蚩尤陵了吧,行李放哪?”
夏侯瑾軒問她:“結蘿姑娘也要同去?我以為你會留在青木居呢。”
“嘻嘻,你第一天認識我啊?蚩尤陵的寶物說不定比巫月神殿的五毒珠還厲害,我不去見識一下怎麼行?”
“就是!”歐陽靖也來狗腿地捧場,“結蘿姐姐可是要成為毒理學權威的人!”
“毒……什麼?”結蘿摸不着頭腦,“算了,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厲岩沉默着放下自己的行李,他隻有很小一個包裹。還順帶幫衆人的行李往裡聚了聚,雲來石這便出發了。
雲來石飄過蚩尤陵上空,隻見整座山體隻有山頂處植被茂密,往下都是一片荒蕪,看來那位半魔小哥沒說謊。至于植被隻生長于山頂陵墓周圍,歐陽靖推測原因可能于“寶物”有關,加上自然界的自我修複能力,在十年間重新長出一片森林來已經算快了。
衆人在村落旁的荒野降落。由于大山一夜之間由富饒轉為衰敗,整座村落相應地也走了不少人,留下來的要麼與外界通商或另謀出路,要麼就是對寶物有所圖謀。衆人頭碰頭最後商量了一次,決定将龍溟與歐陽靖的說辭整合起來用作僞造的身份。
七個陌生人大搖大擺地走進村子還是蠻顯眼的,一個自稱村長兒子的、拄着拐的年輕人很快将他們領進了一間屋子。房間裡隻有一位滿臉風霜的老者。
“老人家,”龍溟恭恭敬敬一鞠躬,開始演戲:“在下龍溟,這幾位都是龍某的學生。我等是從京城來的學子,此行是奉皇命特來實地考察十年前蚩尤陵的山林大火一事。若老人家有何線索,還請不吝賜教。”
淩波也說:“在下淩波,乃蜀山弟子。聽聞此山上有妖魔作亂,又巧遇朝廷派遣的一群學者來此調查,在下便與他們一道了。冒昧來訪多有叨擾,望您見諒。”
老人環視一圈這群自稱學者的陌生人,隻見除了淩波還穿着道服,大部分人身上都綁着許多古怪的機關裝備,服飾也大多精簡适合野外作業。譬如夏侯瑾軒脫下了一身書生長衫,換了套俠士裝;暮菖蘭也沒有穿那件碧綠的長裙,轉而換上了長褲,長發也被梳成高馬尾。衆人都在青木居精心喬裝打扮了一通,就老者的反應看來,效果拔群。
“哈哈哈,原來是陛下的貴客,老朽有失遠迎。隻是這山上何時有妖魔作亂了?老朽記得山上原本居住的一些半魔在十年前早已随着山火一同銷聲匿迹,這裡安全得很呐……不過道長與龍公子倒也不算白跑一趟,自十年前村中便一直流傳着那場山火的起因,似乎是蚩尤陵中有所異動,怕不是傳說中那位魔族之主顯靈了吧……唉,隻可憐了我這世代捕獵為生的村子。諸位看來都身手不凡,若能尋得當年真相,老朽也算了卻一樁心事。”
衆人離開後,拄拐的兒子長歎一聲:“爹,都十六年了,您怎麼還執着于此?那場地震奪走了母親和小妹,我能僅僅斷一條腿而保住性命已是上蒼垂憐,我都不在意了,您——”
“行了!”老人的聲音隐含愠怒,“先前那幾支盜墓賊死在蚩尤陵純粹是因為功夫不到家,這次來的朝廷使者可說是卧虎藏龍、身手不凡!有他們出馬,寶物我們勢在必得。乖兒,你馬上就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了,你娘九泉之下也能展顔,不再托夢罵我這個糟老頭子沒照顧好你了……你竟不為此高興嗎?”
男子又是一聲長歎,“逆天而行,能有幾分快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