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是怕冷好吧！你個沒良心的，下次我定要把凍得冰涼的手腳塞進你的脖頸子！”

“笑話，當我沒長腿不會跑啊？”

“你小子現在這個一瘸一拐的勁兒，跟沒長腿有啥區别？把傷養好了小爺再跟你鬧，省的七哥他們說我欺負傷員！”

“得得得，說正事。”江移鵲揮揮手，“你一提七師兄我想起來個事，既然四師兄身份上的客觀因素都解決了，那……主觀因素呢？”

歐陽靖神色一凜：“你是說……”

“我們是他的朋友，也沒什麼人魔偏見。但，其他人呢？或者說，四師兄自己又是怎麼想的呢？”

江移鵲收了方才那副淘氣德行，神情嚴肅地歎了口氣：“四師兄他……真的會希望自己一直生活在人界，生活在我們身邊嗎？”

“……”

“…………”

“江小弟言之有理。”殷燃道，“姜承那小子本就是個愛跟自己過不去的主，又因為性格原因，常愛将自己孤立于人群之外。如今加上了這麼一層魔族身份，更是孤僻了。縱然我們舍不得他，難保這小子又瞎想什麼自己的身份會拖累大家，将我們拒于千裡之外。哎不過，小歐陽，你希不希望他留下來啊？說心裡話，他那麼看重你，如果是你發了話讓他留下來，他肯定不會走啊。”

江移鵲激動地一敲掌心：“殷兄所言甚是！别看四師兄平日裡對所有人都很好，又和我們是要好的哥們，但我能看出來，他對你的感情到底還是和我們不一樣的。”

“……”

見歐陽靖沉默不語，江移鵲以為他心中動搖，便繼續遊說：“我記得十年多前，咱倆甚至都還沒認識的時候，你就和四師兄是好朋友了。當時莊内還有個特别離譜的傳聞來着，殷兄你可能不知道……”

“喲喲喲什麼傳聞，老子最喜歡的就是傳聞，快說來聽聽。”

歐陽靖照着殷燃的屁股就是一腳，可惜抗議無效。

“莊内弟子皆言，折劍山莊二少爺性情乖戾、懶惰散漫又體弱多病，堪稱師傅心頭大患！所以，就算趨炎附勢是人之本色，莊内也沒幾個弟子敢和二少爺深交，甚至對這位爺敬而遠之。後來不知怎的，二少爺大病初愈後跟變了個人似的，雖然偶爾頑劣，但的确是個不錯的家夥！”

“喂喂喂，什麼叫不錯！對小爺的評價也忒随意了！”

江移鵲無視掉歐陽靖的牢騷，接着道：“嘿嘿，要說這對二少爺印象的反轉呐，還是四師兄先起了頭的呢。他說這歐陽二少絕非謠傳中那般任性惡劣，和他相處如沐春風！雖然當時沒幾個人信就是了。畢竟四師兄被大家孤立太久，又有蕭長風之輩一直打壓他，衆人都以為他是寂寞久了，才饑不擇食去找小少爺做朋友……哎喲，童言無忌，大家說的那叫一個難聽哇。小少爺你記不記得，後來我們因為一支落在對子下的筆相識的那天？”

“記得記得，你别賣關子了快說！”

“咳，說來慚愧，我年少無知，也多少受了流言蜚語影響，以為你是個很可怕的家夥，甚至險些想要放棄那支筆了。要不是考慮到師傅在場，不能對你表現得太冷漠，而且和你簡單交流之後，發現那對子還是你填的，對你的印象就更好了！”

“切~”

“言歸正傳，歐陽兄，四師兄對你是和别人不一樣的。也許因為你們有緣，成為了最初的朋友，也許因為别的什麼……但，我好歹也身為你們共同的摯友，這麼多年來若說沒有半點察覺自然不可能。”江移鵲正色道，“無論是那場品劍大會之後你與我們的共謀，還是方才公審之上你的所作所為——歐陽兄，他在你心裡的地位，想必三言兩語更是說不清吧。”

“我們、隻是……”歐陽靖撓了撓頭，向來伶俐的嘴此刻倒吐不出半句狡辯來。

“所以啊，我才斷定若是你開口，四師兄必然會從。我的意思倒也不是要你強行改變他的意志，我們自然還是應該尊重四師兄的選擇。隻是你總是那麼聰明，能看得比任何人都遠，自然也能料想到四師兄若是留在人界可能遭遇的種種麻煩，并給出對策。隻要你将個中利害說清，四師兄自然能同意了。”

“……你說的，我也考慮過。”

歐陽靖沉重地歎出口氣。

“我一定會将其中利害告訴他的，就像這一路走來，我們運籌帷幄、力挽狂瀾，終于争得如今明朗局面一般。我會告訴他如果選擇留在人界，他會面臨什麼、我又有什麼應對措施，這些措施有何風險、若是遇到風險我又該作何打算。但，我還要告訴他，如果他選擇歸于魔族，他又将要面臨什麼。……然後，針對他選擇接受魔族身份後将要面臨的困難阻礙，我又有什麼應對措施，有何風險……”

殷燃聽得拍案叫絕：“啧啧，不愧是小歐陽，想的就是周全！可見，你将兩種選擇的利害關系分析清楚後講與姜兄弟聽，他也定能如你一般作出最正确、最合理的選擇。”

“不、不是的。”

歐陽靖垂下頭，仿佛腦中所思所想有千鈞重。

“根本沒有什麼最正确、最合理一說。”

“莫不是歐陽兄也不清楚四師兄去哪裡更好？”江移鵲還在輕松的笑，“也難怪，歐陽兄縱然料事如神，但往後之事誰又能知。依我之見不如就走一步看一步，先讓四師兄暫且留在這裡，也與咱們都有個照應。何況折劍山莊本就是四師兄成長的地方，也就是他的家呀，他當然會留下來咯。”

“……不。這我說了不算。”

“嗨呀歐陽兄，你多慮啦。”江移鵲笑吟吟的，“我敢打包票，四師兄肯定願意留下來。他若執意要走，我們幾個兄弟姐妹合力将他撲倒了捉起來！咱們幾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求他，他還能狠心一走了之不成？如何？哈哈哈——”

“——不行！！”

“……”

“…………歐陽兄？你……”

“……抱歉，我隻是……”

歐陽靖連連擺手。方才江移鵲寥寥數語勾起他對原作劇情的殘酷回憶——品劍大會上被蕭長風逼上擂台、被歐陽英趕出折劍、品劍大會上被人陷害卻束手無策，逼上魔道，甚至在覆天頂，也被半魔們求着做了魔君……

他不能再讓姜承被誰脅迫、被誰誤導，或者被誰祈求着做出選擇了。

他要姜承作出發自本心的選擇——一個他抛卻了任何因素幹擾的，真正願意去踐行的，往後餘生都不會為此而後悔的選擇。

而這，正是名為歐陽靖的個體存在于此的意義。

合理、正确——那是理性使然，計算得失後推導出的結論。選擇則不然，它往往是感性理□□織的産物，是再精密的儀器也計算不出的心之所向。

“……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大家别在意，哈哈，别在意……”

歐陽靖斟酌着言語，将自己内心所想告訴了眼前最信任的二人。

“……二位，正因為姜承對我意義非凡，我才會拼盡全力尊重他的選擇。我深知他生來就是這樣的人，容易為他人的願望左右，反倒看不清自己的心。他已經為了别人而做出太多選擇了。這一次，我隻會把前路景色告知與他，至于你們想讓我給他建議，或者求情，那不都是無形之中誤導他嗎？我什麼多餘的話都不會和他說了。這一次，我要他自己做出選擇。他想走哪條路就走哪條路，就算選‘錯’了也沒關系，就算将來想要後悔也沒關系！隻要……隻要這是他發自内心想要的，為自己為做出的選擇！”

“…………”

殷燃與江移鵲一時間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