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導的耳朵在升到C級變得更加靈敏,雖然比不上哨兵,但遊無用聽到隔牆的房間内,冰箱吵人的低微運轉聲,讓她睡不着。
鐘典可不是時黑那樣年紀輕,兩次見面就能敞開胸懷暢聊的人。
S級的“實話實說”技能足以洞察人心,令心懷不軌者日日如芒刺背。鐘典資曆雖輕,卻可以在監察部穩穩立足,守口如瓶會是她的必備基礎素養。
遊無用不得不浪費寶貴的睡眠時間去思考,如果鐘典沒有說謊,那她想用語言引導自己什麼。
談話中,鐘典避而不答的疑點——如何判斷那位被改造成功的女人,是否本身就具備成為向導的潛能。
她需要在蟲族間諜眼裡不具備成為向導的可能性,這點可以是年紀超過了二十二歲的最遲覺醒年齡。
可她又要符合軍隊的判斷标準,必須在二十二歲前覺醒。
是謊報年齡?還是她趕在最後的極限日期前通過改造成功“覺醒”?
遊無用蘇醒後,甚少結交朋友。她認識的人中,身上具備疑點的隻有一人。
徐夏,遊無用來到這個世界後認識的第一個朋友。
遊無用氣得無聲在空中張牙舞爪地打了一套組合拳,這個鐘典一天到晚仗着資曆老胡說八道!
徐夏的阿婆、母親、哥哥都是七地的烈士。
“光榮之家”的牌匾,她家門口能連着挂三個,比過年時的紅燈籠還多一個。
屋裡除了三個參差排列的牌位外,隻剩徐夏一個喘氣的活人,賬戶裡的撫恤金多得花不完。
沒人會比徐夏的身份更幹淨。
烏子藏被遊無用的動靜吵醒:“你怎麼了?”
“有蚊子咬我。”
軍駐地是澄歸區最安全的地方,向導宿舍是軍駐地最安全的地方,安全到字面意義上的“連一隻蟲子都飛不進”。
想到連續幾天早上醒後,兩人間自己都粘在遊無用身上的場景。烏子藏不由屏住呼吸,緊張問道:“我睡着後咬你了?”
遊無用立刻明白烏子藏的誤會,換個借口:“不關你事,白天的題錯太多,我氣得睡不着,打套拳。”
烏子藏肅然起敬:“你真勤奮,什麼拳?”
“王八拳。”
二人摸黑才說幾句,烏子藏又睡着了。
遊無用舉起手環,點開和徐夏的對話框,最後一次聊天記錄是她在向徐夏解釋,不能如約去過夜的原因。
徐夏說自己那幾天工作壓力大,又看恐怖片做噩夢才睡不好,已經恢複正常了。叮囑遊無用好好準備考試。
遊無用的手在光屏上懸浮許久,最終什麼都沒發。她不能表現出在了解到鐘典透露出的信息後,想聯絡的第一個人是徐夏,這會為徐夏帶來麻煩。
遊無用将眼睛狠狠一閉,管它呢,萬一睡醒原主回來了,她還操心這些做什麼。
五分鐘後,遊無用憤憤睜眼,面對她來到此世後的第一夜失眠。
徐夏站在宿舍浴室内的淋浴頭下,蒸騰的水汽中赤裸全身。
她低頭盯着腹部,緩緩摸上水珠滑落的肌膚。
隔着皮肉之下,是母親的子宮。
是她的母親,的子宮。
向導的天賦由子宮而來,早先的非法實驗中,男性移植向導的子宮皆會因排異反應而死。
子宮移植手術隻能在女性血緣親屬間做到。
而向導的子宮移植手術從未成功過,也是被明令禁止的,她卻是世界上第一個向導子宮移植成功的案例,唯一的例外。
徐夏感到惡心,她想抛開皮肉将這不屬于自己的器官還給母親。
自小母親就因為工作繁忙很少在家,徐夏幾乎由哥哥帶大。
她小時候夢想長大後的生活,是當一個普通人,在母親的軍駐地旁找一份普通的工作,一家人離得近些,空閑時去同去看看演出怕,或者呆在一起什麼都不做就很好。
她不想覺醒成向哨,像母親那樣整日忙于工作不着家,沒時間陪伴家人,享受生活。
她更不想!在某一天車禍醒來後,被早已死亡多時的哥哥指着她肚子上縫合留下未長好的傷口,告知肚皮裡被裝進了母親的子宮。
徐夏覺醒成為C級向導。
徐夏初中的暑假,她的母親徐雲因在戰争中神經受傷癱瘓,哥哥雖是個普通人卻很争氣,考入軍醫大畢業後,經分配加入47軍團,
徐夏上了寄宿高中,徐雲享有特級退休醫療待遇,哥哥卻堅持扛起照顧母親的重任,将徐雲作為随軍家屬帶在身邊照顧。
在一次意外的戰鬥的巨大爆炸中,兩人屍骨無存,三年後判定為死亡,犧牲。
徐夏渾渾噩噩度過高中三年,每當她回憶那三年的記憶總是一片空白,隻有完全沉浸在虛拟的世界裡,才可以忘記現實。
她的房間牆上裡貼滿南幽水的海報,買堆滿房間的偶像周邊。
她在虛拟艙裡生活、吃飯、睡覺,直到被系統強制下線,鼻腔口裡都是營養液的味道。
徐夏知道自己生病了,軍部派來很多專業名牌心理醫生,不停上門探望,被她如同橫沖直撞的小牛般統統頂出去。
拉着窗簾不見天日的房間内,南幽水是這個苦得要死的世界裡,唯一能給她帶來一點點甜味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