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果很好,全家都安靜了。
馮玥第一次在她至親的臉上見到如此陌生的表情。刹那的震驚後,一人的神情在閃躲,另一人則是擔憂和羞赧摻雜。
面對臉色蒼白的女兒,馮父很快讓自己恢複鎮定,強擠出一絲微笑後問道。
“玥玥,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是一句再正常不過的提問。
如果沒出意外,馮玥此刻的确不應該出現在家中。那麼,也就不會撞破如此難堪的一幕。
班上在同一考場的十幾個同學,相約一考完就去附近的KTV慶祝。馮玥抵不住好友的慫恿,于是同意加入唱歌的大部隊。
這事兒當然知會過家長,所以馮父下午才沒有去考場接女兒回家。
隻是誰也沒料到,這段時間,蘭陵的娛樂場所查得特别嚴。
這幫高考生倒是都帶着身份證,可偏偏有三個年齡不滿十八周歲的,都被盡職的KTV職員攔在了入口。
馮玥就是那倒黴孩子之一。不想掃大家的興緻,三個倒黴蛋自覺地在大門口和他們的成年人同學們揮手告别了。
馮玥不可能還有心思去陳述之前的插曲,事實上她那慘白的臉色也已經說明了一切。
“爸爸,你解釋吧。”唇角止不住地發抖,但竭盡全力下,起碼保住了聲線的平穩。
浩瀚的委屈感向她迎面沖來,馮玥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失控恸哭。
“你剛不是說,晚上電話裡給我解釋嗎?不用了,我回來了,我現在就要你的解釋。”
之所以沒有首先選擇向雙親中的另一方诘問,或許是因為馮玥于心不忍吧。
馮琳琅在看到她出現在家中的那一刻,就半背過了自己的身體,避免和女兒的對視。随之而來的,是她不住地擡手擦拭眼角。
媽媽她哭了。為什麼?
是因為知道,刻意掩埋了許久的真相即将揭開,她那被保護得很好的小女兒,天真又無辜的玥玥,必會被擊潰。當媽的心疼,所以難過地哭了。
家裡頭的一切,已經無法算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全部屬于被營造出來的假象。
坐在駛離蘭陵的高鐵上,窗外的景緻在疾速後退,馮玥讓自己的大腦全然地放空。
她不再像剛開始那樣去糾結根源,具體誰對誰錯都不再重要。
她平靜地接受了已然發生的所有。
原來,自己的原生家庭隻不過金玉其外,實則内裡早就填滿了卑劣與不堪。
那一晚,父親是負責向她闡述和坦白的人。
早在四年前,在馮玥剛升初三的時候,他的工作就已經調遣到了蘭陵新成立的一個市轄區。
那是政府計劃重點開發的核心區域,馮父本人的職位也連跳兩級。隻不過地鐵線路尚在建設中,核心區和市區相隔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不亞于跟臨市間的距離。
明明是可喜可賀的升遷,然而馮玥卻一無所知。
她被告訴的,是父親因為項目關系需要三不五時地長途出差。
當然得瞞着馮玥了。
萬一她哪天放假的時候,心血來潮去新區的辦公室找她爸的話,很容易就會發現,這世上有另一個幸福美滿的小家庭的存在。
災難的是,新區的這個家庭,和她市區所擁有的家庭,在基本成員上發生了緻命重合。
巧了,同樣都是一家三口。這家有一個剛剛進入青春期的女兒,那家有一個還不到一歲的兒子。
馮父解釋道,他和馮琳琅在馮玥初三那年就正式離婚了。
出于保護她的目的,這對夫婦選擇不公開這個消息。馮父用了長期外派的理由,并不會過于影響自己的新生活。但在涉及女兒的重大節日或考試期間,他們協定過,雙方都必須要出席。
故事聽起來,是一段很感人的堅持,畢竟這個男人長達四年兩地兼顧。
遺憾并沒有感動到唯一的傾聽者。馮玥或許抑制住了嘴角的冷笑,但内心的輕蔑與不屑卻不想去管。
馮父似乎在努力地扶住那面喚作道德的旗幟,向即将成年的女兒證明,他的所作所為合情也合理。
整場訴說,馮玥沒有打斷過一句。
她沒有追問,他的二婚妻子是個什麼樣的人。也不好奇,那個和她有着一半血緣連接的所謂弟弟,具體多大了。
因為她對面前的傾訴者,徹底喪失了最最基本的信任。這個看起來很是穩重的中年男子,本該是這世上她最信任的人之一啊。
事實上,截至今晚之前,也的确如此。
但她并不傻呀。
概率上來講,一個有着數載婚姻的男人,在短短一年之内,無縫銜接離婚,再婚,孩子出生三樁大事的可能性絕不可能大。
隻是,當年婚變的兩位當事人,如今看起來早已事過境遷。
身為女兒,她再無追究步驟先後的必要。由她來給事件定性,似乎隻會讓他們家更加難堪。
雖然,他們仨很早就沒有這個家了。
女兒全程一言不發,馮父自然心憂。
但剛剛又收到妻子短信,稚齡的兒子喉炎複發被急送ICU,他也同樣心焦。